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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7 部分阅读

作品:地师|作者:彼岸满殇|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7-02 16:51:04|下载:地师TXT下载
  霞刚刚升起时,游方背着行囊继续出发了,此时风势已渐止,魔鬼城中很安静,天还没有完全亮,四面的景物都似影影绰绰的巨大怪兽。

  他走在乱石的阴影中,脚步轻悄毫无声息,体力与精力都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

  他走的是两座巨大的土石山丘之间弯曲的夹道,山壁上还残留着远古水生物的痕迹,很久之前这里应该是水底。两侧的山丘越来越高,其实是游方脚下的地势越来越低。元神中听见了秦渔的声音,前方不远发现了水源的气息,大约在几百米开外。

  魔鬼城中有水源,它在座巨大的马蹄形石山环抱的中央,这里没有阳光的照射,也是风沙所吹不到的地方,地底的涌泉形成了个小水潭,气息非常清润,与百米相隔的山外完个是另个世界。

  安佐杰闭关的地点就在水潭上方的洞岤中,他选择在这个时间闭关,方面是自觉很安全,都已经躲到罗布泊的魔鬼城中了,谁还能再找到他新控制的团伙需要时间彻底掌握,从中亚出境沿途也需要好好安排。

  另方面更重要的原因,他的秘法修为确实也到了个关口,这年多来在中国境内的经历,弥补了许多以前他在美国不可能获得的见知,无冲化煞诀中很多参悟不透的玄妙也渐渐清晰,经历了连串惊心动魄的遭遇之后,正需要闭关思悟。

  大漠戈壁看似望无际的平静,却充满死亡的险恶,而魔鬼城又似世界上最变幻莫测的迷宫,这种环境不仅恰好切合他的心境,也是他修炼幻法大阵更上层楼的最佳地点。如今的幻法展开不再是以往那般凄迷如幻,而是诡秘莫测的苍凉孤寂。

  每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安佐杰都要走到山外的开阔地带采接地气凝炼元神。然而今天他刚刚走到马蹄形的谷口外,初升的朝霞将将越过山体的阴影照在鼻尖和脚尖,他的身形就突然顿住,瞳孔在收缩,死死地盯住对面的谷口。

  安佐杰的面前是魔鬼城中央地势最低的地方,也是这带最大的开阔地,地上满是拳头大小的碎石,寸草不生。三十多米开外,两座“城堡”间的谷道中,恰好走出来个人,正是阴魂不散的梅兰德。谁也没想到,这两人是在这样种情况下猝然遭遇的

  游方几乎就在同时间也看见了安佐杰,停下了脚步。两人都站在山体掩护的谷口处,中间是遍布碎石的开阔地。这种地形这个距离,对于这两位高手来说谁也无法发动突然的偷袭,注定将是场硬碰硬的正面决战。

  有很长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远远的互相盯着对方。太阳渐渐的越升越高照在他们之间的空地上,碎石又开始反射出点点刺眼的光芒,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几乎接近凝固,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火星在跳跃摩擦炸裂。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地风流

  良久之后,还是安佐杰首先开口道:“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认输了,也不打算再与江湖风门起什么冲突,如今已准备取道潜回美国,你何必穷追不舍呢难道定要逼我与你见生死真章吗”

  游方笑了:“你想说的是狗急跳墙穷寇莫追可是中国还有句俗话,叫作打蛇不死必受其患。想想你做过的事,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可能放过。但我还是挺佩服你的,本以为已经是只死耗子,没想到你却能钻到这里,还神气活现的。”

  游方说话时缓缓拔出了秦渔,而安佐杰也取出物,黑黝黝的颜色闪着紫褐色的釉光,仔细看是支六孔埙。在北美长大的安佐杰应该很少有机会见到这种乐器,可能是唐朝和传给他的,也是件以神念凝炼的法器,此物安佐杰以前从未用过,今天却在面对游方时取了出来。

  “梅兰德,真的以为我怕你吗你孤身人追杀到这魔鬼城中,就那么自信能回去的人定会是你吗可知我在这里闭关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防备有天再遇见你”安佐杰的语气越来越冷,手中的埙在无声无息中震颤。

  游方手中的剑也传出瑟瑟的鸣啸声,又似女子的轻吟浅唱,两人的神念已经完全展开再无丝收敛,周围的情况彼此都查知的很清楚,并没有别人。安佐杰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清楚游方是否带着同伙道进入了魔鬼城,但他已无路可退,在这个距离发动突然偷袭太远了,可在对峙中转身就逃又太近了,等于被逼到了不得不决战的境地。

  游方仍然在笑:“我只听说闭关为参悟天地灵机,安先生还真给梅某面子,闭关为了防我,你修的这是哪门子秘法看你现在的架势,比在青山湖时功力大进啊,但在青山湖你的修为远远强过我,仍然在我的剑下落荒而逃,待到今日我还会放你走脱吗”

  安佐杰的语气寒:“梅兰德,你不觉得自己的废话太多了吗”

  今天碰面就注定不死不休,两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展开神念交锋,蓄势达到了顶点。话音落,安佐杰手中的埙并未吹奏,却发出了奇异的嗡鸣声。游方忽然感觉到迎面有风,这风十分奇异,似是从高空垂直吹落在开阔地的中央,然后向着四面发散而去。

  风声竟呈嗡鸣之势,川碎石都在震颤,沙尘升起遮蔽了视线,耳中听见安佐杰的声音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梅兰德,我知道你手中的剑很厉害,也清楚你袖中还有幅山川画卷玄奇异常。但风门秘法需借天时地利之功,你往日只赏秀美山川清幽精致,还从未到过这戈壁绝地吧我已凝炼此处地气多时,而你恰好送上了门,那就好生消受这幻法风沙吧”

  安佐杰的话还真说中了,游方好游山河,欣赏的尽是美景,这大漠戈壁确实是第次来。以往他遭遇的幻法大阵,虽然斗法之间有生死凶险,但幻法展开总是美轮美奂,没有经历过这种苍凉之境。

  移转地气灵枢相斗,天时地利自然最重要,安佐杰发动幻法风沙地点恰恰是在魔鬼城中,占了极大的便宜。

  “安佐杰,你的废话也不少”游方冷笑声向空中洒出了片东西,右手持剑左手抖,凭空展开了画卷。

  他洒出的是把河磨玉籽,拜访牵弓派时王勋捷所赠,此物可以布成风水演示砂盘以神念凝炼各种地气灵枢,这当然需要施法者有各种见知携于胸襟。后来游方到访叠障派观兰台,见到那半人工半天成的叠障大阵,竟然将青城山地气精华凝炼于片绝壁高坡上,他也曾琢磨河磨玉籽的妙用。

  此刻突然抖开画卷洒出河磨玉籽,就像画卷中他所经历的无数山川飞了出去。轻飘飘的河磨玉籽带着神念之力在幻法风沙中稳稳的落地,就似无数秀美山川扎根于地凭空而起。

  在此地相斗确实不是游方的“主场”,但游方却以如此玄奇的手段营造了自己的片天地,假如牵弓派掌门王勋捷在此恐怕也会目瞪口呆,他是没有这份功力与修为境界能如此洒出河磨玉籽的。

  神念之至山川有情,当山川无处可寻之时,情怀中可有灵枢相随已化入神念中的切,是否能合形而出游方尚未突破“神念合形”的境界,但却隐约窥见了丝玄机,所以此刻施展出此等手段,而不是单纯的抖开画卷。

  河磨玉籽落地成川,游方手提秦渔在风沙中稳稳地走了过去,宛若行走在自己曾行走的天下山川中,步步迈向那隐于风尘之后的安佐杰。

  怎么形容这番斗法呢在迷宫般的魔鬼城中央,幻法展开如同卷起万里狂沙,而游方在这万里狂沙间走过,脚下就似展开幅青山秀水画卷。两人谁也看不见谁,但安佐杰当然感应到游方已经走了过来,他手中的剑在轻吟,就如紧随到天涯尽头的追问。

  安佐杰的脸色变的很难看,游方有如此能耐,且不论功力高低,这修为的境界显然已在他之上了。他咬牙,不退反进上前三步走出了谷口,捧着手中的埙开始低头吹奏,眼睛也闭上了,仿佛根本没有理会那持剑的人已经走来。

  若谈音律,安佐杰显然不是个高明的演奏家,但这天地之间的风沙粗犷无章,无论何调都激起阵阵飞沙走石。游方越往前走风沙就越猛烈,那拳头大小的碎石仿佛都飞了起来,在风中如出膛的炮弹迎面如雨激射。

  此刻的幻法大阵不再如青山湖畔的梅花竹叶那般雅韵悠然,而是赤裸裸的猛烈凌厉,就像这魔鬼城中不带生机的险恶地气。安佐杰在此闭关参悟已久,此刻移转地气灵枢攻敌,从处境上看是大占上风。游方走到开阔地中央时,头发已经全部飞了起来,根根向后被拉的笔直,衣服紧贴着前身,就似面临着无法逾越的障碍。

  人的步伐再顽强,也不可能迈出立足间的天地。游方也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凝神细听那风沙中传来的埙声,手中画卷打了个旋,那些落地的河磨玉籽于碎石间竟然开始奇异的滚动,如被无形的漩涡裹挟移转,环绕着游方的地气灵枢如山河变换,向着前方展开。

  幻法风沙化为粉末烟尘,散入青山秀水,放眼不见天尽头,游方步踏出却不知又进入了哪个世界,挥起道剑芒向着天边斩落。

  剑斩空而埙声止,幻法大阵虚虚实实,安佐杰已随风移位,但是游方的反击也使他不能安心吹奏,无法好整以暇的凝炼此处的地气发动最沛然的攻势。斗法的场面成了幻法风沙的游动,而飘游的人成了布阵的安佐杰。

  游方转身踏步展画卷再挥剑每踏步如脚下生根,承接地气稳稳前行。风沙漫卷无边无际,袭击的方向也是飘忽不定。安佐杰的位置游方每次都找准了,但每道蓄势而出的剑光,都被安佐杰随着大阵的变换掩护及时避了过去,并且发动了波又波的反击,手段并不花俏却最为直接有效。

  这场斗法成了僵持不下的交锋,时之间竟是势均力敌的场面。看似安佐杰发动幻法大阵将游方裹挟其中,但游方脚步移转之间实立足于不败之地,安佐杰得时刻提防秦渔的凌厉出击。

  就在这时,游方却感觉到弥漫于周身的无形压力越来越沉重,手中轻飘飘的画卷渐渐的仿佛真的重如山川,而那些以画卷激引的河磨玉籽,与他的身形神念相合移转时,竟然在不受控制的震颤。地气在动荡,很微弱却难以抑制,游方甚至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这绝不是安佐杰的力量

  与游方样,安佐杰也觉得不妙,幻法展开风沙漫卷渐渐有些难以控制,那满川的碎石真的在震颤,这增加了幻法风沙的威力,却也裹挟了安佐杰自己。他手中的埙激引地气灵枢发出嗡鸣,声音越来越尖厉,如撕裂着什么。

  这绝不是梅兰德的力量

  就在两人激斗间,魔鬼城中不知何时起风了,风势开始并不大,无法卷入两人激斗的战场。但随着时间推移,这风越来越猛烈,魔鬼城中的各条迷宫通道都发出了呼号之声,开始如吹奏长箫,到后来竟夹杂着金铁交鸣,那是碎石扬起砸在“城堡”上发出的声音。

  罗布泊中尘暴生起,两人相斗之处是魔鬼城中最低洼的地带,开始风势最小,但后来竟成了片风暴中心。安佐杰移转地气灵枢之力展开幻法,幻法攻击就是尘暴风沙,当真正的尘暴来临时,此大阵的威力当然更强。

  但这尘暴越来越猛烈,地气动荡难以抑制时,安佐杰快失去对幻法的控制了,待到天地之间的天成风沙渐渐的超过此幻法风沙的威力时,连他自己都要被卷进去。

  安佐杰有两个选择,是不顾切的继续发动幻法大阵,幻法风沙与天地之间真正的风沙相合威力将沛然无比,但超出他的控制之时很可能会神念耗尽,自己也淹没于尘暴之中。第二个选择是赶紧收了大阵找个地方躲藏,这场前所未遇的沙尘暴反倒成了他逃走的掩护,只要脱离游方的攻击范围,游方也不可能穿越这无边无际的风沙追杀他。

  念之间想到了这些,安佐杰却有些不甘,他已经占了最佳的地利环境,连天时也来配合,增加幻法大阵的威力,这是格杀梅兰德最佳的时机。

  只可惜,老天爷并不是完全的称心如意,这沙尘暴也太猛烈了

  安佐杰咬牙做了最后的决定,突然收手中的埙,漫天的幻法大阵激散。游方所受到的攻击却没有停止,四面八方狂舞的疾风带着碎石乱射而来。这不是幻法,就是魔鬼城中央遭遇的沙尘暴。这利用天时环境的攻击变换来的很突然,幻法已非幻法,完全真真切切

  就在同瞬间,安佐杰左手持埙连震颤音,周围三尺之内的空气也在震颤中激散吹来的碎石风沙,护住了他自己的身形,右手从怀中拔出支枪,对着游方所在的位置接连扣动扳机,口气打光了弹匣。

  安佐杰几乎从来不用枪,他是自认为天生就应该高高在上的人,并不屑于亲自动手使用武力,自从修习秘法之后,那种高傲的心态也使他不屑于用枪械。但安佐杰并非不会,他的神念枪法,比之姜虎乔治等人更致命。想当初游方在青山湖斗法时对他开枪,而今天他也回敬了同样的手段。

  安佐杰在风沙中站的很稳,凝练神念之力,六发子弹在风沙中划过不同的弧线,甚至带着与细沙摩擦的火星,飞的却不是同个方向,而是游方身形移转间的轨迹。

  这已经是安佐杰所能施展的最致命的攻击了,子弹打完,他已经不顾游方是否受伤,收枪转身就走,想穿过风沙赶紧找处洞岤躲藏。然而这时他的眼前暗,似乎有无数重山岳之影从天而降,浓烈的阴郁之气爆发仿佛置身无间地狱,紧接着又亮,阴森之气被吹散,道剑光斩来这是他在世上看见的最后抹光芒。

  游方发觉地气在不受抑制的动荡,画卷激引的河磨玉籽在震颤,就已经觉得不妙了。安佐杰撤去幻法,漫天风沙卷来的同时,游方也大喝声收起了画卷招手,那被洒出的河磨玉籽竟然随着神念所化的无形之力飞了回来,控制之精妙已臻化境。

  这瞬间就似有无数的山川环绕,灵枢托于掌心,击散了飞射而来的碎石,他所面对不再是神念所化的冲击之力,就是戈壁滩上飞舞的乱石。比飞石更致命的是六枚先后飞来的子弹,游方运转神念踏步之间堪堪避过。其中有两发子弹恰好打在飞舞的乱石上,鸡蛋大小的石头都被打的粉碎,而最后枚子弹堪堪擦过游方的鬓角,在耳垂上留下道伤口。

  好悬呐

  耳垂上渗出的血珠迅速被风吹成细小的血雾消失,神念穿越风沙,感应很是微弱迷茫,但他已经发现安佐杰转身欲逃了。游方绝不能让安佐杰逃走,抓住了当时不可思议的个机会,双足跺地纵身而起,居然腾空飞了过去。

  安佐杰做梦也没想到游方会飞,凌空从天而来追上了他,那剑根本没避过去。

  不是游方长了翅膀,而是当时的风正从游方所在的位置吹向安佐杰,这风势迅急无比,游方双脚离开了地面,展开身姿腾空而起,他是被风卷上去的,或者说是借着猛烈的风势飘过去的。在空中激引剑穗上的琉璃珠,阴界土弥漫而开阻碍神念,让安佐杰难以查觉风沙中的他已从天而来。

  游方是主动离地被风卷走,释放阴界土越过安佐杰的上空,他难以控制的身形,因此只有凌空交错中瞬间的挥剑机会。这剑凌厉无匹,随后游方已经随风被卷走,却不用回头再看安佐杰怎样,因为那剑已经将头颅斩落。

  安佐杰的头颅飞起,身体却在风中往前奔走了两步才倒地,于狂风与碎石之间翻滚。阴界土的侵袭使尸身与头颅很快就化为朽尘,与飞舞的沙石混杂在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游方在空中收剑,伸手抓住件飞起的东西,正是安佐杰那件法器六孔埙,然后就暗叫声不好,前方有黑压压的山壁迎面扑来。他在风中不可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方向,竟然被狂风卷向了山崖峭壁。

  这要是撞上了,般人非得被拍成肉泥不可,就算游方以神念之力护身缓冲,硬碰硬的砸上去也得受重伤,落入这场沙尘暴中绝对也没命了。在这危急时刻他并没有慌乱,大喝声左手弹指,射出道麦粒大小的莹光,正是枚河磨玉籽。

  小小的河磨玉籽激射而出,感觉就像座小山飞了过去,打在峭石上化为粉末发出轰然澎湃之声,无形的力量爆发冲击,将游方卷向了高空避开了这致命的撞击。

  然而紧接着游方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更危险,因为飞到了魔鬼城的上空,没有周围的“城堡”掩护,高空的风要比地面猛烈的多。随着上冲之势,他被狂风卷走,根本无法控制住身形安然落地。

  恐怖的狂风能把个人卷到天空,游方被卷出很远又从天而落,又是座怪异的岩石城堡扑面而来。这带着下冲之势的撞击比刚才更可怕,游方再喝声弹射出枚河磨玉籽,冲击之力反卷身形,却没有完全控制住,仍然被卷向高空。

  不是游方不想落地,而是在魔鬼城的这种地势中,每次下坠都会撞向那林立的乱石城堡,不得不射出河磨玉籽让自己再次被狂风卷起。他连射出了三枚河磨玉籽,元神也不禁有短暂的晕眩,这时恰好有阵怪异的旋风升起,把他高高的卷向天空,远远的不知飞向何处。

  狂风中的压力会让人窒息,游方已经闭住呼息了,运转神念护住周身,阻挡空中锐利的砂石飞袭,天地苍茫不知身在何处。这是斗法吗如果这是斗法的话,这风砂远比安佐杰施展的幻法要猛烈多了,他面对的是位让人只能充满敬畏无法抗拒的对手。

  当游方再次从空中坠落时,恰好是魔鬼城边缘的处开阔地带,原本是沙丘半掩的怪异石城,此刻已是遮天蔽日的黄沙漫卷,就似四散飞射的浓雾。这次终于不会撞向山石了,但从高空坠落之势足以让人摔死。

  游方闷哼声,将左手中握的那把河磨玉籽全部洒了出去,如片山川落地,漫天飞舞的狂沙仿佛也停滞了瞬,游方的下坠之势在空中顿了顿,终于落在了沙丘上,冲击之力使沙丘直淹没到他的大腿,全身骨节发出连串的爆响,终于承接地气稳稳的站住。

  落地了,游方避免了被风卷在山崖上拍成肉泥的下场。但沙尘暴的威势还在肆虐,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清楚戈壁滩上的尘暴是多么的可怕,而游方遭遇的此次,是异乎寻常的猛烈。

  不知道这场沙暴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游方不能继续站在沙丘上,那飞舞的狂沙在疾风中就似无数细小的针尖,若是擦中身体能直接划出道伤口来,短短时间就能让人变得血肉模糊。游方撕下只衣袖系在脑后掩住了口鼻,运转神念护住周身,以化为实质的无形之力阻挡风沙的侵袭。

  他从沙丘中拔出腿,步步又向着魔鬼城的深处走去,每迈步都异常艰难,但渺小的身形在肆虐无忌的狂风中却站的非常稳,如立地之山,而脚下的沙在流动,如澎湃之海。

  游方不太走运,他落地的位置是在魔鬼城的东部边缘戈壁与沙漠的交界处,这里的乱石城堡很高大,分布的比较开,竟然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这种尘暴狂风并没有温柔的方向,遇到阻挡会贴地起旋,每座“城堡”四面都是风,贴着山壁的近处风势更猛,游方在风沙中时也没有发现可以藏身的洞岤。

  他只能咬着牙,在这可以淹没切的砂尘风暴中前行,向着魔鬼城更深处走去。他选择的方向是明智的,此时此刻不可能走向魔鬼城之外的沙漠,假如这场风暴短时间内不能停下,游方最终也会被吞没。

  游方毕竟是血肉之躯,在这天地咆哮的力量面前,心底里只有深深的敬畏。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与艰难,但落地之后,内心中却是片奇异的宁静。

  他宁静地感应着周围的切。不愧为代地气宗师,就算在这种环境下,他也很清楚只要元神清明,就不会迷路。对于游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失去对地气灵枢的感应,不能迷失方向。他虽然是从天上被吹过来的,仍能准确的找到所有经过的路径。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地不仁

  天地变色风沙肆虐,仿佛要吞噬切生机存在的痕迹。游方携江山画卷,胸臆中展开曾经走过的天地之间秀美山川灵枢,在暴虐的风沙中穿行。八方尽皆呼啸之声,元神中却片安宁,他不清楚自己能否安然度过这场沙尘暴,甚至没有刻意去想,只是按照应该选择的方向前进。

  在这奇异的定境中,游方修习秘法的过程于元神中回现,自从他在青县郊外初遇师父刘黎时开始,至今的切感悟都变得那么清晰

  有位学者王国维曾言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这是人生哲思到审美升华的渐悟与顿悟,也是人生经历的情趣境界。然而这话说透了吗意犹未尽之处还有什么呢秘法感悟之路不是孤寂的人与孤寂的山川,而此刻的游方,孤寂的身影走在孤寂的漫卷狂沙中,回溯江山画卷。

  总说天地山川之美,那么此刻这风沙之“美”呢

  山水灵枢自古天成,无论人是否能赏;灵枢之妙因人而异,又在人领略多少;灵枢之美因人而成,更在人能否相谙。

  初习秘法之时,收敛灵觉为神识,自发的五官感受成为自觉的元神感应;移转灵枢之境,是形神之妙与山水灵枢的共鸣;化神识为神念,是将那天地万物赋予如人生动之情,也赋予自身如天地山川之灵。

  那么,再迈过重境地又如何

  游方的内心宁静而清晰,可感悟恍惚而朦胧,穿越风沙行走在顿悟的边缘,似放形非放形,似忘情非忘情。

  天地风流亘古而存,天地不仁能容万物。生灵秉气而成,五官交感见山川之美,人的情感积淀其中,亦感受自然情怀的积淀,这便是风水灵枢之妙。此生的立足情怀与天地自然的融合,便是神念合形之境,它不定意味着神念功力更深厚,而是另重未曾见知的天地。

  它也并不意味着此刻的风沙不再伤人,神念却能穿越风沙含情。神魂赋予山川,灵枢赋予心神,不仅是种共鸣,而是种真正的融入,那吞吐江湖的天地风流,就是穿越风沙的绵绵呼吸。

  似顿悟又非顿悟的线清明中,游方终于明白,如刘黎吴玉翀,若迈过这道门槛,便无所谓曾经修为被废,玄妙难以言述。

  游方本人迈过去了吗似乎还没有,却触动了开悟的机缘。

  就在这时,神念穿越风沙忽然感应到天地之间有特别的安定,就如他内心的宁静,来自座被沙丘环绕半掩埋的石山。

  那座“城堡”离周围的其他山丘比较远,显得孤零零的,游方刚从它不远处走过,此刻忽有所感,又转身走了回去,走得越近,飞沙走石越猛烈。

  广西柳州,勾滩苗寨后面的深山中,刘黎背着药篓,提着把小锄头,腰间挂着盘绳,穿行深山野径正在采药。

  水印左手挥着把细长的镰刀斩开丛生的荆棘,右手持根竹枝抽打着路边的草丛在前方开路,忽然听见周围的群山仿佛发出声悠长的叹息。

  她诧异地回头问道:“水峰大爷,这是你在叹气吗”

  刘黎的神色不知是担忧还是欣慰,望着天边道:“忽有所感,想起你游方哥哥了水印,你也想他了吧”

  水印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不知哥哥现在怎样了”

  山风吹来仿佛也在追问,刘黎若有所思道:“你游方哥哥的本事和胸襟,江湖中逍遥之游,不必为他太担忧。嗯,算算日子,过不了多久,他就应该来看我了。”

  水印又惊又喜道:“哥哥要来吗”

  刘黎笑了,语气转道:“当然会来,来看他的水印妹妹,顺便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水印也笑了,红润的脸庞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抬头看看了天空道:“时间不早了,草药已经采了不少,我们该回去了,苗姨今天做了好吃的呢。”

  重庆武隆,芙蓉谷怜心桥,正在作璇玑图的吴玉翀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手中竹枝抖,在细沙上划出道弧线。

  她有些不安地抬起头转身望去,只见向影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怜心桥上,正看着峡谷蜿蜒通向的远方,神色不知是欣慰还是担忧。

  不远处的瀑布上空,那道彩虹在水雾与阳光下若隐若现,向影华周身的气息仿佛就是这怜心桥的山水之韵,而连接峡谷两端的怜心桥上隐约有细碎的虹霞浮动,生动之间若有所思,不错,眼前的山带给吴玉翀的感觉就是若有所思。

  “月影仙子,恭喜你,此番闭关精进,神妙如斯。”吴玉翀幽幽的说了句。

  向影华却莫名答道:“兰德此番若能安然,不久后你就能见到他了,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游方穿越飞沙走石,来到那座被沙丘掩埋了半的高大石山旁,神念分明感应到风沙肆虐中的安定气息来自山的另面,他沿着山脚绕了过去。

  贴近山壁处转向起旋的狂风最为猛烈,细小的沙石飞舞激射,打在山壁上甚至能激出火星。

  游方的身形在游移的沙丘上有些飘摇不定,稳稳承接地气的他也有些站不住了,开始随风沙涌动飘移。

  这样的身法在这苍茫乱卷的天地间施展开来,已不仅是单纯的武功或秘法,形神皆妙不分彼此,在游移中定住地气灵枢。

  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游方才能施展出这种身法,天地变色激发出他所有的潜力,再无任何保留,神色却依然平静的看着前方。

  石山的背面,左右山势呈环抱状,山脚的坡度很陡,向上不远有片内凹的缓坡,缓坡后是直至山顶的陡峭悬崖。

  山边的狂风几乎能撕裂切,游方艰难地登上山脚下的陡坡,他的足迹在风沙中蜿蜒飘移,来到那处缓坡上却突然站定。

  此处竟然没有风,就似穿越道无形的屏障来到另个世界身边没有风,却能听到不远处的狂风怒号与飞沙呼啸,尖锐的几欲刺破耳膜。

  这种奇异的现象是此山特殊的地势所造就,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都被周围的山势引导移转,不会在这片缓坡上形成剧烈的气流。

  因此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中,竟有着片安定的奇异空间。

  游方向前走去,缓坡呈个“”形向内收拢。尽头的悬崖下有个洞窟的入口,看形状显然应经过人工的凿建。他微微吃了惊,同时也有些庆幸,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古人留下的遗迹。

  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举步走了过去,只有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但左右收拢的山壁似能反射音频,越往前走越安静。

  待他走到石窟洞口,那风沙的呼号仿佛已在很遥远的地方。

  游方跨入石窟,同时在昏暗中展开神念,眯起眼睛适应了几秒钟,忽然身形震面容也随之肃,竟然朝着前方恭恭敬敬地跪拜于地,此时周围已是片寂静。

  这里是处在天然山洞基础上凿建的石室,空间大约三丈方圆,游方进来就以神念查探的很清楚,但他却没有发现有个“人”,就端坐在朝着洞口的石壁下。

  几秒钟后眼睛适应了洞窟内的光线,他才看清楚,那是位不到尺高的僧人,以神念扫过时竟然没有发现他。

  看见此“人”的瞬,游方不禁想起在楚阳乡见到的那株建木,感觉却有微妙的不同,眼前这“人”的气息,分明与漫卷狂沙中的不动安宁融合体。

  游方看见的确实是个“人”,而不是尊塑像,他能分辨清楚。

  什么人只有不到尺高呢其实他眼前端坐的,是位古代高僧圆寂时伴随虹化留下的金刚报身。

  游方曾在无冲派祖师殿中见过显化真人的遗蜕,端坐千年依然栩栩如生。但此刻所见这位僧人的金刚报身,却与坐化遗蜕不同,缩至不足尺高坚愈金刚,也就是传说中的金丹舍利身。

  这并不是般人所谓遗体的概念,不能用生或者死来形容,这位古代高僧曾在此闭关修行,也在此破空而去,留下那脱枷刹那的永恒示像,世人所能见的,就是他这世报身所凝炼的金刚舍利相。

  在名山宝刹中,历代高僧或有留下金刚舍利身,传世至今者皆被视作人间至宝珍藏供奉,不可能像游方此时这么随意的见到。

  游方跪拜于地,向这位不知名的古代高僧行礼,内心感受到的是震撼却非震惊,礼毕起身走到石窟的侧,在这风沙肆虐的奇异安宁中静静的端坐,恰如他穿越风沙而来的形神心境。

  第三百五十九章 砂世界

  游方在清晨太阳初升时于魔鬼城的中央遭遇了安左杰,番激战中戈壁上起了沙尘暴,游方手刃安左杰却被狂风卷走,落在魔鬼城的边缘。

  当他穿越风沙来到这间石窟中定坐时是正午,也恰好是韩知子等人在敦煌郊外被风沙所阻的时间。

  游方在石窟中定座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在个时辰左右,片寂静中神念精微感应天地的咆哮,直至沙尘散去。这场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当最后缕风尾打着旋消失在魔鬼城中,尘埃落定,炙烈的阳光又洒向苍茫大漠。

  游方站起身来走到石窟门口,再度向那位高僧行礼下拜,就如拜这安宁不动的天地山川神念合形的婆娑世界。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远望阳光下的大漠戈壁,寂静中熠熠有辉,那肆虐的沙尘已毫无痕迹可寻,入眼是多美的景色

  他是从天上飞过来又穿越了沙尘暴,但背包直牢牢的背在身上,这个背包伴随他走过千山万水,双肩背带仍然完好,横带也牢牢的扣在胸前。游方解下背包打开,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最后瓶水,先润了润唇喉,然后细细抿饮。

  他默默运转心盘测算了下方位和距离,决定直接走出魔鬼城,往南偏东方向穿越沙漠走到戈壁边缘,就是来时停车的位置,希望那辆经历沙尘暴之后的越野车还能开,不能开的话步行走到公路上也可以。

  游方走向归途,沙丘上留下行浅浅的足迹,起起伏伏不紧不慢,每步的步幅几乎都是样的。就这么默默的走了个多小时,他突然扭头看向正南方,耳中隐约听见了马达轰鸣的声音。

  时间不大,辆摩托车出现在远处的沙丘上,骑车的人满面风尘,远远的看见游方就惊喜的喊道:“游大哥,谢天谢地,找到你了这要是让你跑丢了,我回去之后可怎么交待呀”

  游方也喊道:“小闲,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话间华有闲已经来到近前,跳下摩托车答道:“那些风门前辈去接应你,遇到沙尘暴没法过来,我听说之后也很担心,问曹锦大哥弄了辆摩托,等风沙小些就直接穿过来了,真走运,还没有到魔鬼城就遇到游大哥了,你没事吧”

  游方现在的样子好似经历了场洗劫,外衣的条袖子没了,两只裤管也碎成了喇叭花,鞋帮子上破了几个洞,都能看见脚指头。他左耳垂结着血痂,脸上以及露出破裤子的腿部皮肤上有细细的红丝,仔细看是被风沙擦伤的痕迹。

  他的模样虽然有点“惨”,但神情却点都不狼狈,气度雍容精神饱满,华有闲上上下下瞅了半天也没发现游方有什么不妥,终于松了口气。

  游方也在打量华有闲,他满身风尘,连衣帽内都是细沙,显然是在沙尘暴没有完全停歇时就闯进了大漠。再看他骑的摩托,与游方当初骑到松鹤谷的那辆派出所的破摩托很有比,痕迹斑驳连漆都掉的差不多了,就这么随手扔倒在沙丘上,轮胎还在打着旋。

  也不知曹锦从哪儿找的这辆摩托借给华有闲,看上去虽然又旧又破,但保养得很好性能也是极佳,能穿越沙漠骑到这里来,看刚才飞驰的速度还挺快。摩托后座挂着两个包着黑布的大塑料桶,边是水边是燃油,准备的挺周到。

  游方本想说:“我不是早告诉你不要来吗,你我两人不要起涉险,你怎么不听呢”但看了华有闲的样子又把这话咽了回去,只是点头道:“辛苦你了,来的正好,我们回去吧,半路上还能迎到韩知子他们。”

  华有闲骑着破摩托载着游方,向来路绝尘而去,这里已在魔鬼城的范围之外,地点是东偏北,属于沙漠地带,往南就是戈壁滩的边缘。虽然已经不是魔鬼城那种怪石丛生的地带,但是望无际的沙丘间偶尔还能看到高大的如城堡状的石山。

  走了没多远,游方突然开口道:“停下,前方有人”说着话他已经跳下摩托,转身向左前方走去。

  华有闲停下摩托放倒,也顺着游方前行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远处有座孤零零的石山露出沙丘的表面,山脚下有两个青灰色的身影正在缓缓的向这边过来。

  华有闲正在诧异间,游方已经迎上前去行礼道:“人生若是有缘,江湖何处不相逢,欣清大师,没想到我们在这大漠中也能见面半半,这半年来跟随大师行游,切可好”

  原来那两人竟是来自辽西大慈行寺的欣清和尚与牵弓派掌门王勋捷之子王由佛。当初王由佛在千朵莲花山修炼穿弓引煞术,无意中破坏了欣清和尚辛辛苦苦修复地脉灵枢之举。游方与王勋捷搭唱,先把他吓唬了顿,然后“罚”他在欣清大师身边随行供奉年,其实用意是让他跟随这位高人好好历练番,这种机会实在难得。

  欣清真的把王由佛带在身边云游苦行,前不久到了成都,还见到了楚芙张流花等人,此刻居然来到了这戈壁滩上。

  方才他们应该也遭遇了沙尘暴,看情形是在那座山中躲避,等风沙止住之后这才重新动身,方向竟然是往魔鬼城去的。

  欣清还是老样子,身洗的发白还打着补丁的僧衣,单手托钵立掌还礼。

  王由佛看上去有些狼狈,满头的沙子,外衣也碎了好几片,裤子上有道口子,屁股蛋子差点都露出来了,看样子穿行风沙不是那么轻松。但是他此刻背着个大包,神情还是挺兴奋的,向着游方行礼道:“兰德先生好,我跟随师父苦行来到此处,您也带着门人来此磨砺心志吗”

  游方看见王由佛就想笑同时也很感慨,悟道求索不易啊,就他自己在这场沙尘暴中的经验看,确实是难得的磨砺机缘,安安稳稳在家里坐着是不可能感悟天地之间如此的玄机的,但这样的经历确实也充满了险恶与苦难。王由佛在牵弓派时,众位长辈平时都宠着,恐也不忍心让他吃这种苦头,但是他父亲能想得开,让他追随欣清大师外出苦行。

  听到王由佛称呼欣清为“师父”,看样已经正式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