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它显化真人的遗物无辜”游方问了句。
“那不是显化真人的遗物,只是件赝品,与我无关了,这不正是游方哥哥想要的结果吗”吴玉翀像只温顺的小猫,无力的蜷伏在游方的胸前,说话时脸颊上犹带着泪滴。
游方叹了口气,叹息声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因为他已经走下台阶跃入几米深的通道,跳下去之后才能明白为什么在密室中查探不出任何痕迹,向两侧滑开的巨石足有三米厚,上端就是普通的山岩,显得异常坚硬,而下端的材质却有变化,非金非玉似是经过神念的凝炼,其物性感应与周围的地气浑然体。
假如在密室中揭开地砖通过凿挖的办法查探有没有密道,挖到最下面简直是人力不可完成的任务,这巨岩越往下挖越坚韧,尺深之后简直连钢镐都凿不动。假如用爆破的方法,来无法知道密道的具体位置,二来想炸穿这么厚的坚硬岩层,恐怕整个密室先得炸塌了,唯进入的方法就是打开密道机关。
跳到巨石下,有条倾斜向前的甬道,前方黑乎乎的,但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等眼睛适应了还能看见丝微光。游方将吴玉翀放了下来,扶着她沿甬道向前走去,这甬道不宽不窄恰好能容两人并行。
吴玉翀这才问道:“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游方答道:“四百年前代地师徐弘祖曾到访真源洞天,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当时无冲派传承几乎断绝,无冲掌门季欣明曾秘托徐弘祖,若身后无传人,请代掌门中器物典籍以寻传人,此笔录记载也只有历代地师知晓。”
吴玉翀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密道也知道开启的方式,可你是怎么打开的”
此密道的位置以及开启的方式只有吴玉翀和唐半修知晓,连安佐杰都不知道,真正开启的方式不是像游方那样玩小孩游戏似的飞旋踏步,而是定坐于室中凝聚神念,以化虚为实之力运转地气灵枢,步骤和游方舞剑的方位变换是样的,但需要将神念之力与地底深处的浑然灵枢融为体。
游方此刻神念已失,却把密道给打开了,吴玉翀也是惊讶莫名。
游方则手抚腰间的秦渔淡淡道:“我的武功剑术若论境界,比秘法修为只高不低,尤其是在璇玑峰战之后所获良多,剑意凝炼,距那传说中的形神皆妙,与道合真只有线之遥。”
游方说的是实话,但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他的剑意到了隔空化劲的境界,因为有法器秦渔和他养炼的剑灵。密道是游方打开的,也是秦渔打开的,原理是样的,到了游方这等境界,还可以用另种手段。
吴玉翀并没有再追问下去,游方沉默片刻却又问道:“历代宗师的传承典藉中,有关真源洞天的详细记载,就算不是密法修炼者得到这些,也意味着笔巨大的财富。你欲谋夺地师传承,想要的也包括这些是吗”
黑暗中看不清吴玉翀的脸色,她摇了摇头弱弱的说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只是完成对师父的承诺,但有人想要这些。现在我的脑子有点乱,想不清楚”
游方:“那你就睡会儿吧,等醒来之后好好想清楚。”话音未落,吴玉翀就觉得眼前黑晕了过去,原来是游方轻轻掌斩在她的颈侧,随即伸手把她横抱起来。
前方甬道到了尽头,游方走进了处山中大厅,厅堂中央有株人来高的攒簇晶树,虽不如松鹤谷的那株,但也算世上罕见了,而且这株晶树也经过神念洗炼,与地气灵枢体,它的作用竟酷似无冲派秘密内堂入口处那道山屏,在外面以神念查探,只觉得山壁体,察觉不出这座洞厅的存在。
此洞厅其实并不是深处山中,对面有裂隙,有亮光从外面照进来,已经到了山体的边缘。从无冲派秘密内堂的入口神祠走到这里,竟然已是穿山而过。
刚刚踏出甬道,地面上有道连通两侧石壁的沟槽,昏暗的亮光下可看见槽中金光闪闪,有东西将这道凹槽填满,再仔细看,竟全是直径有指甲盖大小的黄金珠
这些是做什么用的假如是般人走到这里,必然以为这些黄金珠是无冲派历代祖师的收藏,没有什么东西比黄金更适合做为财富留存了。而实际上,它们是打开与封闭密道的机关。
第三百五十章 消息
自古机关消息有两种,生或者死,所谓“生”就是能够打开通道放人进去;所谓“死”就是阻止人闯入的。当然“生”“死”有时候也是混合的,按照正确的方法,能够进入某个地方,如果用错了方法,机关可以要人性命。所谓“死机关”,经常出现在古代的大墓中,因为那个地方是不会欢迎再有人访问的;而“生死机关”则经常出现在宝藏中,既要防止误闯者进入,也要给埋藏宝藏的人留下来回的通道。
无冲派历代祖师收藏器物图谱典籍之地,其通道机关就是最典型的“生机关”,并无丝毫伤人的埋伏,只是不知道其中玄妙的人无法进入。但针对不应该进来却进来的误入者,这里的机关也不是没有其他的讲究。
很多人在小说或者影视作品中出现的宝藏或古墓中,可能看见过各种消息机关,但很多影视剧中往往都忽略了点但凡消息机关都必须要有动力系统。这个动力系统必须保证在千百年后依然有效,这对设计的可靠性要求的非常高,而古人做到这点是很困难的。
仅凭游方的力量,不可能凭空推开深藏于地下沉重的巨石。那番踏步飞旋,只是打开启动了早就蓄势的动力系统。像这种密室机关的动力系统,般情况下都是利用势能,比如在高处蓄水,打开闸门之后利用水流的冲击力。但是水会挥发,当然也可以用流沙代替。而流沙受潮后容易板结失去流动性,更好的材料是水银。但是长期封闭的环境内,水银蒸发会产生剧毒气体各种材质都有其自身的缺点。
此处是用金珠代替流沙,从高处泄落的流动性便可以保持千年不变,既不会泄露也不会腐朽。在此间密室石壁侧的顶端,内部有个巨大的石囟,石囟中盛满金珠,游方那番踏步之舞,只是打开那石囟底部的机关,无数沉重而细碎的金珠从高处泄落产生动力,推动暗藏的传动系统,打开了密室的通道。
假如有人误入此山中洞厅,见到地下那道沟槽中满满的金珠,可能并不清楚是从高处经过石壁中的机关暗道泄落于此的,而会以为这就是无冲派历代祖师的宝藏。若将金珠拿走,这里的机关就失效了,便打不开在洞厅两面真正的密室。洞厅左侧有间密室是收藏器物的,右侧则是收藏图谱典籍的密室,表面上看不出门户,以神念也无法查知。
游方走进洞厅放下吴玉翀,抓起把金珠向高处扔去,金珠恰好飞入洞顶的处石缝中,叮咚有声里面似乎空间很大。
这时沟槽内的金珠都莫名的流动起来,似有股无形之力将他们卷起飞向高处。有人在运转神念凝成实质之力帮助游方将金珠送回原处重启此机关,在金珠的碰撞鸣响中,还隐约掺杂着天机手链的声音,是向影华。
这两位高手的功夫虽妙,但也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将沟槽中的金珠全部送入洞顶的那道石缝之中。当金珠被送回半左右时,游方走来的甬道中发出“扎扎”之声,随机游方他们消失的那间密室中,地底深处的巨石又缓缓的左右合上,台阶状的地砖列列的升起恢复了原样,丝毫看不出密道的痕迹。
等金珠全部恢复原位,地上只留下道空荡荡的沟槽。游方这才迈步而过,转过那株攒簇晶树,从迎面山壁缝隙射来的亮光中,看见向影华静静地站在晶树之后。她已经来了半天了,直在等他。向影华怎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知道无冲派隐秘之地看似神奇不可思议之事,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
这世上除了游方之外,只有向影华知道刘黎还在世,也知道游方护送刘黎安然离开之后要去什么地方。游方从广州出发到重庆,进入历代地师收藏典籍之物的密室,用了几天时间进行清点整理。然后又秘密会见了向影华,这是他们先前约定好的。
游方神念未复,而安佐杰等人下落不明,他的处境很危险。游方出入地师密室时是最危险的,因为无冲派可能知道那个地方大概的范围,潘翘幕曾经就在重庆设过埋伏。因此向影华在游方往返重庆与广州的途中都暗中跟随护送,但并没有现身,游方返回白云山庄,在麓湖边被吴玉翀所劫持,向影华是清楚的,但她并没有擅动,只要游方无恙她便静观其变。
在返回广州的路上,游方与向影华曾有次密谈,因为他在地师密室中发现了徐弘祖的笔记,记载了无冲派的秘密内堂所在以及其中的机关消息,并猜测安佐杰等人很可能躲到了那个地方,游方本就有计划率众去绵山趟。
游方最担心的人并不是安佐杰,而是在璇玑峰欲冲上峰顶的那位高手,并不禁回想起从海口赴三亚的途中曾遭遇的伏击。他已经能确定当时那位神秘高手定不是唐半修,根据向影华的描述,他们碰到的应该是同个人,而向影华很肯定的判断那幻法弦音应是出自名女子之手。
游方的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个怀抱琵琶素指拨弦,演奏那曲十面埋伏的妖娆身影。他从内心深处不愿意这么去猜测,但又不得不这么想,然而却不幸猜中。
在游方被吴玉翀劫持的这路上,当然不能对外联系,但是辗转几个省走了那么远的路,游方总能有办法留下信息,不可能点痕迹都没有。吴玉翀挟持游方是有心算无心,游方在路上留下消息也是有心算无心。自从芙蓉谷怜心桥的遭遇之后,游方与向影华就约定了两人之间秘密的传讯暗号,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清楚。
这几千里的路途,点滴的累积起来也能拼凑成相当完整的消息。他阻止向影华出手,并让她赶到无冲派的密室中,待到游方进入绵山,甚至不用他说,向影华也知道了吴玉翀想干什么。
无冲派的秘密内堂有两个入口,前方就是进入祖师殿的神祠,无冲派修士自古来往真源洞天的门户,而后方就是这座山背面的条石缝,在苍茫绝壁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若从石缝进入洞厅,也只能看见株攒簇晶树而已,空空如也并无他物。洞厅内有机关,可以打开两侧密室,也只有当今地师与无冲派历代掌门才知晓。
游方打算利用真源洞天的特殊地形,在绵山那种复杂的环境下,给唐朝尚余孽党来个关门打狗,向影华则通知了恰好结集在起的韩知子等人。游方在真源洞天运转天人合大阵时,远处能够发现天地灵机被引动的痕迹,这就是个信号。
向影华深知地师秘传心盘非同般,非地气宗师传人是不能身处其中的,但此隐秘关节她也不能说出来,只是告诉韩知子等人要尽量谨慎,在山外观望,待阵法散去个时辰之后再动手。考虑确实很周到,但谁也没想到安佐杰会在这种情况下又溜了。
在宜宾时,谢小丁看见吴玉翀,就说她是条蛇。现在看来,吴玉翀这条蛇在游方面前并不可怕,而安佐杰才是条真正阴冷的毒蛇,连当初的唐朝尚都小看这个人了。
吴玉翀走进洞厅就被游方打晕了,等她醒来时切都已经结束,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处悬崖绝壁间的小小平台上,身边站着个人,明媚的容颜恬淡的神情,正是松鹤谷的月影仙子。
“游有什么事发生,兰德先生呢”吴玉翀吃了惊,本能的坐直了身体,刚想叫游方的名字又改了口。
向影华望着远山淡淡答道:“安佐杰未死,兰德要去追杀他,另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就跟我走吧。”
吴玉翀有些不知所措:“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兰德他他想怎么处置我”
向影华:“你在白云山下劫持兰德先生时,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吧,只是带到你想去的地方。现在我要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直到确信江湖上没有阁主这个人,否则兰德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放心,兰德既然留了吴玉翀的性命,我是不会杀了吴玉翀的。”
吴玉翀醒来却落到了向影华手里,这是她根本没想到的,若在游方面前什么话都好说,毕竟他们曾经很亲密或者说很亲昵,可是在向影华面前,她那肚子聪明乖巧显得毫无用处。向影华总是淡淡的,像恬静的月光,却让人不由自主生出种只能静静仰望的感觉。
游方哪里去了他确实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追杀安佐杰及其手下的余孽,这件事之所以迫切,最重要的原因是游方不敢肯定安佐杰这些人是否已知道自己“游方”这个身份。吴玉翀说她从未透露过,但游方却不能冒险去赌,他要逼得安佐杰根本无暇去对付他以及身边的人,最终将从真源洞天逃走的无冲派叛逆全部铲除。
至于吴玉翀,是向影华主动提出来要把她带走的。打发了魏锁之后,她问游方:“你打算如何处置吴玉翀你既然想让阁主从此消失,就像她从未出现过般,那么此时就不便带在身边。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带她走。”
游方也愣了愣,想了想却道:“我当然信得过你,只是劳你费心了。”
向影华:“不费心,我也想会会这个人,看看你是不是仅仅废了她的秘法而已。”
就这样,吴玉翀被向影华悄悄带离了绵山。向影华亲自开车穿过两个省到了重庆市,这路上吴玉翀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表面上看起来行动没有受任何限制,但是在向影华身边,她也做不了什么花样文章。
向影华开车不急不缓,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却没有停留,两天后的清晨到达了重庆市郊的武隆山风景区,带着吴玉翀下车步行。两人走的是山中野径,渐渐就到了密林间无人之处。
“这是去哪里”吴玉翀忐忑不安的问了句,向影华自不会把她带到深山中有何恶意,真想背着游方杀了她,这路有的是机会,甚至早在绵山就可以下手了。
“到了地方就清楚了,这条路我曾经走过,进去时以为是兰德约我,出来时已是昏迷,是兰德抱着我彻夜狂奔。回想起这幕,还真得谢谢你。”向影华边走边头也不回的答道。
吴玉翀:“谢谢我我当时并不清楚这个地方,后来才听说你在芙蓉谷遇袭,是潘翘幕策划的陷阱,而我连这些人都不认识。但你要责怪的话,我也不该说什么。”
向影华摇了摇头:“哦,与你无关就无关吧。”
吴玉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想追责”
向影华打断她的话道:“人都已经死了,无可追责,我说谢谢是真的谢谢,若无那番遭遇,我与兰德之间,有些话恐怕永远也无法开口,谢的不是企图害我的人,而是人生境遇。”
继续前行,风景越来越美,道路虽然崎岖险峻,却比绵山中要缓和多了。时间是六月,山中野树繁花正是缤纷茂盛。远看苍翠中点缀着姹紫嫣红,近处沿路不时可见很多不知名的野果,或像红珊瑚,或似黄琉璃,山风吹来,略显温热的气节中送来丝清凉。
若无攀登劳顿之苦,走在这里,是种令人心旷神怡的享受。向影华看似走的不快,但不论道路或平坦或险峻都是衣袂飘然。到了处山坡往下时,山中野径拐了个弯,左侧是片茂密的翠竹林,右侧是开满野花的草坡,她回头看了眼道:“你能跟得上”
吴玉翀看着繁花似锦处有些出神,听见问话才答道:“兰德先生没有废我武功。”
向影华淡淡笑:“你是在提醒我吗听说你也没打算废兰德武功,若无必要,我不会伤害你的,前面不远就到了。”
前走不远,有道巨大的裂隙峡谷横在两山之间,峡谷底部有溪流形成了断断续续的瀑布莲池,最近处的道瀑布有几十米高,水流倾泻冲击山石,弥漫的水雾在阳光下形成了道彩虹,就如跨越两山之间的虹桥。
在彩虹的前方,两岸山崖间有道天然形成的石梁,石梁底部是悬空的,溪流穿行而过,而从石梁上正好可以走到对面去。这里便是向影华曾经的遇袭之地芙蓉谷怜心桥。
第三百五十章 璇玑
峡谷是地质断层形成,周围带的地气冲突扰动剧烈,地势各异形成了种种天然的风水局,而恰恰在怜心桥这个地方,地气灵枢如阴阳合律相抱。
走过怜心桥是条碎石铺成的小径,这深山中居然有如此雅致的道路,小径的尽头是竹林间的片空地,那里有座竹屋,竹屋旁还接了半厦竹棚。
竹棚中有黄土垒砌的灶台,灶台旁有竹制的碗架,上面放着各种器皿,竹棚的柱子上挂着竹扁竹篮等物。在竹屋前不远靠近竹林的边缘,还有座竹亭,亭中放着竹榻和竹椅,竹榻上有烧水的火炉和冲茶的茶具。
向影华带着吴玉翀走过怜心桥踏上碎石小径,小径上满是飘落的竹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声音听着很舒服,就像是种温柔的摩挲。走进竹屋,里面不大布置的也很简单,但却足够精致,间小小的厅堂左右有两间房。
向影华摆手道:“你挑间,就住在这里清修吧,此地水米已备好,果蔬柴薪之类山中可自寻,你有武功也可猎取野味,我不会管你,只要你不迈过怜心桥。你如今秘法已废,但修为境界不会失去,切记切记,息心便是修养。”
向影华的最后句话有指点其秘法的意思,吴玉翀张口欲言,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她心中多少有些不服啊。若是在她功力未废之前,其实与向影华也是伯仲之间,天机大阵能克制幻法随身运转不为幻法所动,但她的无冲化煞诀修为未必就不如向影华。
在璇玑峰上那番遭遇,两人并未真正的交手,吴玉翀事后还想过,什么时候能与向影华来番斗法,看看谁的修为更高手段更精但此时再见,她已经没有机会了,向影华说这番话,多少有点讨口舌之利的嫌疑,但看神情又分明不像。
吴玉翀就在这里住下了,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是被软禁了,但是转念想,其实这对她而言也是种最好的保护。江湖风门各派并不知道唐朝尚曾有位叫阁主的传人,而且无声无息的就被兰德先生给废了,另方面安佐杰等人如果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恐怕也不会放过她,想着想着,她不禁有种举世茫茫却不知立身何处的感伤。
向影华说息心便是修养,可是吴玉翀思前想后,这纷乱的心绪如何能平息下来在绵山密室中醒来到达芙蓉谷这路奔波,她还没有来得及将切想明白,也不清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哪怕游方当时就那么放她离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在这竹屋精舍中,吴玉翀的心绪是越来越乱,既无法入睡也不可能像往常那样冥坐养息,于是起身走出了竹屋。她并没有逃跑的意思,想逃也是逃不掉的,只想透透气看看山中的夜色。
火炉中燃着微红的木炭,铜壶冒着微微的热气,手里捧着杯半温的清茶静静地坐在那里。天边有半轮月,悬挂在峡谷另端的山脊上,恰好是半遮半掩。清辉撒下照在竹林边,竹亭中的向影华也恰好披着半身月光,那山的影和人的影,似乎都是月光下的静谧细语。
看见这幕,无论是谁都会暗叹声,难怪她被人称作月影仙子。
吴玉翀走到了竹亭中,在对面那张竹椅上坐下,竹椅发出吱呀声响,轻微的声音却打破了夜色宁静。向影华提起壶道:“思绪不宁,难以息心喝杯茶吧,看看这山中夜色,它是多么美好,千古以来让人回味无尽。”
多美的夜色,能听见峡谷中的瀑布流水声,还有微风吹动竹叶的轻响,两人坐在这里静静的喝茶。不知过了多久,炭火的红光渐渐暗了下去,杯中的茶也有些凉了,吴玉翀终于问道:“月影仙子,你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方”
“我此前只在松鹤谷中清修,从未杀过人,也未遭遇过凶险,可是在这里我遭遇了平生最险毒的伏击,不仅以秘法杀人,而且自己也险些送命,这对我来说都是不愿记起的往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经历的遭遇。”向影华缓缓回答,接着又语气转道:“但这里真的很美,不是吗后来我知道是你们无冲派中个叫潘翘幕的人挑选的地方,这竹林竹舍也是她命人设计建造的,果然是人才啊,真的是可惜了现在看见你,更觉可惜啊。人生际遇并非总如你所愿,但那灵枢意境就是让人如何去欣赏美好,山水不仅无辜,而且令人感叹。”
吴玉翀低头看手中的杯子,想起了在南昌梅岭时游方对她说过的很多话,也许与向影华的表述不同,但含义却如此默契,这两人之间似是心有灵犀啊。
山中被软禁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不知不觉的已经过去了个月,向影华并不怎么理会吴玉翀,如果吴玉翀自己乐意,甚至就可以当向影华不存在。向影华这段时间在辟谷,以她的秘法修为还不至于不食人间烟火,但在天地灵枢之间滋养形神,这也是种闭关清修,月不食倒也没什么。
原来向影华是到此地闭关,软禁吴玉翀在此,似乎只是顺便为之。
吴玉翀天天生火做饭,就在山泉中汲水,峡谷下的水潭可以捕到鱼,林间还有竹鼠与青蛙,山中有木耳和各种野菜,油盐酱醋都不缺。竹扁中晒满了黄花野果,用细竹枝穿起串串小鱼挂在竹棚里,芙蓉谷上每天都有炊烟升起,这悠远山中增添了丝人气微漾。
在起呆的久了,吴玉翀才体会到“月影仙子”这个名号并不是种恭维,也不仅仅是指向影华的形容气质。
在都市喧嚣中生活的很多现代人,往往都有种叶公好龙之憾,向往山青水秀幽静无人之处,坐在写字间中常常感慨如能找这样个地方隐居将是多么惬意,可是真把他们送到偏远山区,没有网络,没有各种娱乐设施,脱离了现代都市的生活享受,可能头两天还有点新鲜感,但过几天恐怕就受不了了,就想着回去过舒服日子呢,还是水泥丛林中那个家好啊,切都那么方便。
若心浮躁,这山中幽境也会变得枯燥无比,若心出尘,那么尘世喧嚣中也会安然宁静。凡人谁没有沾尘之念呢,或多或少而已,性情也是或静或动而已,像这种山中的日子并不是般人能够享受的,虽然看上去挺美,但是日复日,甚至是种忍受与煎熬。
可这些心尘气息,在向影华的身上丝毫看不见痕迹,她静若这清山,动若这秀水,神魂似能融入天地万籁的合鸣之中,就是灵枢合韵之妙。然而她虽出尘,却并非世外之人,真真切切就是位明媚而恬静的女子。
向影华这是在以身行证悟何为息心便是修养。
这天吴玉翀从谷中汲泉回来,看见向影华正以截细细的竹枝划地,地上铺了薄薄的层细沙土,像是在作画又像是在写字。这几天她直看见向影华在这么做,向影华不理会她,她也就没有凑过去仔细观瞧,今天终于忍不住走到身边看个究竟,结果站定,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向影华确实在写字,以竹枝画字,字字成书,以书成画,画似山川,山川却又似篇书法,而书法细观又似图谱。但这究竟是怎样种图谱,吴玉翀却从未见过,假如是李永隽在这里,可能会想起游方在青城山谈字之幽的情景,而向影华便是把这字里山川写在了地上。
地上写的字仔细辨认应该是芙蓉谷,字体却似篆非篆如山水纹,又在芙蓉谷三个字中间穿过,写了怜心桥三个字,笔划很有劲力,字体却似石鼓文。如果是不识字的人,也能认出这是幅画,以字体的笔划谮成的幅画。如果是精通密法的人,还能从这幅画中感受到那独特的山水灵枢,分明就是向影华所在的芙蓉谷怜心桥。
吴玉翀的秘**力已废,但仍然感应的非常清晰,山川有情的境界感悟未失,只要心神宁静样可以领略到山水灵枢之妙。眼前的书画相融,就是方寸之间的芙蓉谷怜心桥,她莫名又想起游方袖中的画卷,幅看似简单的山水图,却有千山万水寻峦叠嶂的妙趣。
此时向影华画地成书,以书为图,当然不是在炼器。向影华似是知道吴玉翀心中的疑惑,淡淡解说道:“这是风水璇玑图,从自古流传的璇玑图演化而来,你有没有听说过”
吴玉翀无言地摇了摇头,她只知道唐朝尚与刘黎同归于尽的地方叫璇玑峰,璇玑也可指北斗表斗转星移,却没有听说过璇玑图,本能的联想到天文或太极变换,却不清楚与向影华此时在地上作的书画有何联系
假如是薛奇男在这里,当然知道向影华说的璇玑是什么,可是吴玉翀与外婆在起的时间毕竟太少,真没听说过。
璇玑图的典故,源于南北朝时期位才女苏若兰用五色丝线所绣的锦帕,上面共有八百四十字,后人在最中心添了个“心”字,形成横竖二十九行列方阵。这八百四十字按横纵斜正反迭跳回等各种读法,取三五七言皆可成诗,经过历代人上千年的解读,据说成诗近八千首。
这块五色锦帕令人叹为观止,后世称为璇玑图,从武则天到苏东坡,都对此诗固之绝妙意韵赞叹不已。要想把这幅璇玑图解读明白,数千首诗断断续续恐怕要花好几年功夫,而苏若兰仅仅用了几个月就绣成,足见其才情。在陕西法门寺西侧有条巷子叫织锦巷,据说就是为了纪念苏若兰。
后世璇玑图成了女子的闺房之戏,或者说是种特殊的刺绣,用各种排列的字组成山水花鸟,是画也是文。当然了,这种璇玑图不是般人能玩的,古代识字的人本就不多,女子识字的就更少,就连红楼梦里的王熙凤都不识字。
精通诗文刺绣绘画,还有这等锦缎纤尘般的才情心思,实在是耗神之极,因此这种游戏没有流传下来,当代人所知的不多。
向影华此刻画地成书,已经不是那种古典的闺房刺绣游戏,借助璇玑图的韵意,以文字谈山水灵枢,也符合传统的书画同源之诣。看来这山中虽然幽静,但向影华的内心中点都不枯燥,真真切切万物生动常在,这是突破神念合形之境所必须的闭关感悟。
向影华不紧不慢的解释完璇玑图,轻轻挥衣袖,地上沙土又恢复了原状,刚才那幅图被抹掉了,然后将手中的竹枝递给了吴玉翀。
不用她说吴玉翀也能明白意思,分明就是两个字斗法
斗法自有文斗与武斗之别,习武之人,平时也可以搭手切磋劲力而非生死相搏。吴玉翀此时功力已废,自然不可能再运转神念与向影华相斗,而向影华从第天就看出来她心中有些不服,于是给了她这么个斗法的机会,就是以竹枝画地作山水璇玑图。
但吴玉翀修为境界未失,她可以将自己对山水灵枢的感悟曾经运转神念俯仰天地的体会,都融入字意图谱中,看看到底谁更高明这与天机大阵或幻法大阵孰强孰弱无关,只看各人领悟的境界如何。
吴玉翀接过竹枝,却半天都没落下去,这么斗法她仍然很吃亏啊。别忘了她是在美国长大的,是高才生但毕竟也是耶鲁大学的高才生,诗文书画的情怀雅韵到底还是欠缺了些。而这些恰恰是秘法修为到了如今境界很重要的辅助,胸无沟壑何以成就山川
但这样斗法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她所学就是显化真人传下的杨公秘法。
当初安佐杰来到中国,也意识到以自己的境界更进步确实艰难,胸中似乎总缺少些什么,他也曾刻意用功弥补。吴玉翀见到吴屏东留下的那五本画册笔记,为何会那么想要,原因也不外乎如此。
第三百五十二章 见知之障
“我想清修静思夜,明日再请月影仙子观我所作山水璇玑图。”吴玉翀手提竹枝良久,最终还是放下了,今天她画不了,心绪本就不安宁。
向影华淡淡笑,不知是揶揄还是说真心话道:“你也可以写英文。”
闲话少叙,吴玉翀在竹舍中静坐夜,心绪渐渐清澄,元神中始终是向影华所作山水璇玑图印像,细细回味这月以来在芙蓉谷怜心桥所感所悟,突然意识到以自己这等修为境界,竟浑然未见眼前山水灵枢之妙,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的功力虽废,但在定坐中的元神感应与以前是样的,她还是她,曾经凝炼的境界并非全然失去。向影华做的那幅图实在神妙,可她又觉得自己未尝不能超越,落笔只是缺了那么点点而已。
第二天中午,还是在昨天那个地方,那片细沙土上,吴玉翀也提笔做了副山水璇玑图,书画意境都是芙蓉谷怜心桥,包含山水灵枢感悟之妙,在这副图中读着那些字,似能感到这月来山中生活的野趣生动。
向影华笑了笑,拂袖将沙土恢复原状,拿着另根竹枝又作了副书画,与昨天几乎模样,写的还是那些文字,画的还是那山川。
吴玉翀默然良久,提着竹枝道:“明日再来。”
不用说了是她输了,但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做的更好,明天再试试。
向影华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走进竹屋,眼神中似有深意却言不发。
吴玉翀就以山水璇玑图与向影华“斗法”,不得不承认她的书画笔法是越来越精妙了,技巧上几乎无可挑剔,所包含的灵枢意境已经到达她所能感悟的极致,收摄心神融入这芙蓉谷怜心桥带的山川万籁之中,果然有所获。
可惜的是她始终赢不了向影华,向影华每天画的都是同幅画,看似不变却有千变万化,而这千变万化仍融入方寸之间的山川,就似这山川千古以来各种摇曳情怀,你觉得它变,那在于你的体会。吴玉翀的体会越深,便在向影华所画的璇玑图中看到另番变化精妙,这似乎也是天机大阵克制幻法大阵的种诠释,虽然两人并未真正的展开神念相斗。
个月又过去了,这天晚上吴玉翀在静坐中又有些心气浮动,她看不出向影华所绘璇玑图的妙诣尽头,或者璇玑运转中根本就没有尽头。于是她披衣而起又想出去走走,刚走到竹屋门口却站住了,因为她发现今天有客人来。
月光下的竹亭里,有两个人对坐品茶,向影华对面那女子身穿道袍,飞云高髻插翡翠长簪,正是在南昌悉心照顾受伤的她,又在璇玑峰差点被她打落绝壁的李永隽。
此时此刻,吴玉翀在此地见到李永隽,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却止住脚步站在门槛内的阴影中动也未动,她不敢去见李永隽,因为见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天色微明时李永隽告辞离去,向影华回到房中没有看见吴玉翀,因为她已经躲到自己房里了。
“昨夜叠嶂派李永隽道友来访,你不想见她就不见吧,她不是来找你的,也不知你在此地,只是兰德打了声招呼,希望她有空能与我详细解说当日璇玑峰上那战的情形,她就来了。”再说话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向影华挥竹枝写画了副山水璇玑图,挥袖拂去痕迹,淡淡的对吴玉翀说话。
吴玉翀今天手提竹枝,又和第天样竟然落不下去,那山水灵枢似真似幻,似无从落笔,她的心绪似乱非乱不知在想些什么,终于叹了口气道:“月影仙子,若只论秘法相斗,就算我功力未失,终究也不如你。”
向影华放下竹枝,看着吴玉翀说道:“你以为这是斗法吗第天来到此地,我便说息心就是修养,你的心境毕竟尚未澄清,谁是阁主谁是玉翀至今未明,否则昨日李永隽来,今日我就不再约束你不可迈过怜心桥,你欲去何处请自便,想留下也自便。”
书中暗表,游方最近忙的很,抽空还去了趟青城山,不仅是为了答谢叠嶂派,也是为了当面向郎继升长老致歉。刘黎用反间计,郎继升不惜自污,被皓东真人发现后,李永隽义愤之下脚踹断了他两跟肋骨,郎继升当时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真的是忍辱负重。
真相大白之后,李永隽是惭愧难当,回山自然要道歉,但也确实够尴尬的。游方的心思很细,同时也为了替师父刘黎表达歉意与谢意,抽出时间来就立刻去了青城山,带的礼物自然很重,但更重的是这份登门的心意,也好让李永隽今后别再介怀,毕竟她那脚将众人想演的戏演的更真了。
郎继升倒没有丝毫怨言,他家三代受刘黎大恩,如此相报正是所愿,他并不清楚刘黎仍然在世,听说代地师在璇玑峰上与唐朝尚同归于尽,这些日子十分感伤。人是他引上璇玑峰的,虽是刘黎自己要这么做,但他也洒泪多日痛撼难言。
游方去了青城山,反倒成了劝慰郎继升,让他不必太遗憾,因为游方就在当场,师父百岁情怀走的并无遗憾。郎继升还特意设香案祭奠刘黎,小游子明知道师父还活蹦乱跳的,可又没法说,只好陪着郎继升起给师父的灵位下跪进香,停留了几日这才离开了青城山。
临行前他转告了李永隽件事,若有兴致行游山川,不妨去芙蓉谷怜心桥趟,并告诉她详细的地点,并说向影华也在那里闭关清修。
他曾责问过吴玉翀为什么在璇玑峰上无谓的对李永隽下毒手,吴玉翀当时很委屈却没有多解释,向影华自不会撒谎,具体情形恐怕只有李永隽本人才清楚了。
李永隽直想见向影华来着,上次离开庐山后曾到松鹤谷拜访,却不巧没有见着,此次能见面也是难得的切磋请教机会,于是就来了,她也不知吴玉翀就在此地被向影华软禁。李永隽见到向影华的第二天,向影华便告诉吴玉翀,若不是她今日无法落笔,就可以自行去留了。
吴玉翀手提竹枝有些不解,向影华又自问自答道:“知道你所缺在何处吗我做山水璇玑图便是作图,我习风门秘法,便是为了体会身为天地灵枢之妙,万物生动常在之情,从未想过超越谁,修为再高,能超越这天地山川吗我作芙蓉谷怜心桥,你也做芙蓉谷怜心桥,怎可能胜你没有我对此地山川的际遇情怀,仅仅是在画灵枢感应而已,若以修为论,已经到了你的极致,而所缺仍是所缺。”
这番话很有意思,向影华与吴玉翀所接触的那些高手诸如唐氏兄弟与唐半修等人都不样,她自幼在松鹤谷中习风门秘法,就是为了感悟天地灵枢之妙,没有与谁争胜之心,也从来没想过要超越谁的修为境界打败谁谁谁,反倒成了如今江湖风门年轻代的第高手。
而且向影华与游方也完全不同,她可没有游方那么八面玲珑机巧百出,各种门槛手段无不精。她只修习松鹤谷的秘法而已,出行只有天机手链随身,以神念运转天机大阵,以不变应万变万变不离其宗,既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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