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胜,古来便甚是避讳。
如今石婕妤遭此对待,又听安妃如此一说,任是何人都听得出,这一次,石婕妤是摊上了大祸了。
石婕妤看着那个娃娃,却是惊恐之下一声哭腔:“君上,嫔妾冤枉啊。”
“是你自己宫中的铃儿禀明本宫,何来的冤枉?既是敢做,为何不敢承认?”安妃冷冷一笑,瞥着石婕妤的求情只觉甚是荒唐,这才对着身边的飞燕道,“宣铃儿。”
温清玉看着安妃的神态与石婕妤的表情,此二人与林淑仪寻常时候都是同气连枝的。文锦言亦曾告知她,石婕妤出身将门,而安妃之父安尚之位居右相,石将军与右相同为一党。
石婕妤虽是不同文墨,因着朝堂上两家的关系,她与安妃两宫总也是处得极好。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的。
故而每每见到安妃与石婕妤,二人的关系总是和谐着,从不见二人生出什么嫌隙,多于宫中这桩渊源有些关系。
而这会儿,竟是安妃亲自将石婕妤的厌胜之术揭露出来。
此时这样的情景,石婕妤无疑陷入了一场谋害国君的灾难之中。
铃儿进入毓秀宫,石婕妤的眼睛便紧盯着她,仿若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孔,眼神无比哀怨愤恨。
铃儿低着头恰瞧见了石婕妤的眼神,在隔了石婕妤两米之处便跪下了给楚桓行礼,头伏得低低的。
“君上,今日晌午时候,石婕妤的宫人铃儿来臣妾宫中告知臣妾石婕妤不思君恩,图以妖法祸害君上圣体。”安妃见着铃儿进来,缓缓地坐回了原处。
凤目微扬地扫了一眼石婕妤,看着地上那布娃娃面上难看得紧,方对着铃儿道:“铃儿,将你在本宫宫中说的话再当着君上的面说一次,不得有半句虚言。”
铃儿怯怯觑了一眼望着她眼神无比忿恨的石婕妤:“是,娘娘。回君上,奴婢日前整理婕妤床榻,在床榻枕下发现了这个布娃娃,当时还不以为然。后来无意撞见婕妤往布娃娃上扎针才觉奇怪,于是问过了在宫中年岁长的姑姑,才知此事乃是大逆不道,急忙便禀告了安妃娘……”
“贱婢!”石婕妤听着铃儿说话,又急又气。当即打断了铃儿的说法,一急之下越过了两米的距离狠狠抓住了铃儿的脖子,拽着铃儿声音无比诘厉,“本宫何时做了布娃娃,本宫宫中何时有这个布娃娃了?是何人给你好处了,你为何要这样污蔑本宫啊?”
铃儿的声音阻在了喉咙之处,被石婕妤双手卡住的喉咙亦是“咿咿呀呀”说不出旁的声音了。此时的石婕妤面貌狰狞,卡住铃儿喉咙的手死死的。
“来人,将石婕妤拉开。”安妃身边的飞燕道。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宫女上前,左右扣住了石婕妤的双臂。石婕妤动弹不得,却还是挣扎着被脱手铃儿的脖颈。
却在一抬头瞧见楚桓,却似瞧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努力哭叫着:“君上,嫔妾是无辜的,嫔妾根本不会女工,如何可以做出这样的布娃娃?君上是嫔妾的天地,嫔妾岂会想着要谋害君上啊?”
温清玉坐在一旁,看到石婕妤此时被两个宫女拉扯开,却依旧声嘶力竭着力证清白。
再看楚桓,狭长的双目在听到石婕妤说完之后做出一副很有道理的表情:“嗯。”
“君上,石婕妤已是人证物证俱在,自然要拼死辩驳妄图脱罪。”楚桓一字刚吐出,安妃便道。
“安妃所言也甚是有理。”楚桓若有所思模样。
安妃神色一怔,看着楚桓的眼神也动了一动。
这样的情况,好似多日前石婕妤与陈绾绾二人争执之时的模样。楚桓就是这样左右赞许却又半分不表态。
坐在温清玉侧对面的阮贵人此时起了身,朝着楚桓的方向欠了个身,方道:“君上,此事兹事体大,还是要查明真相。”
温清玉亦然打量着楚桓这双目的狭长,薄唇轻吐出的话真是立场不清。楚桓这是想要看一屋子的女人如何折腾了?
此时,一直静坐着听众人言语的林淑仪才起身:“君上,石婕妤在君上面前石婕妤都敢动杀机欲杀铃儿灭口,视君威如无物,况是在君上身后行祸害之事呢?”
林淑仪此言一出,阮贵人眉眼一低再不说话了。
“臣妾已经寻人看过了布娃娃的纹路,做工简单,一般的人但凡能拿针就有本事做起。众目之下,布娃娃是在石婕妤的枕下搜出,证据确凿。”说到此处,安妃庄严下跪。
温衔看了一眼石婕妤此时已是花鬓歪斜,眸中微动,不知想了什么,亦是道:“君上性命大于一切。”
如此说,便也是与安妃站到了一处了。石婕妤与安妃本为一处,如今连安妃都出手了,不管什么因由,她温衔都得顺势推上一把。
温衔的立场便也代表了虞婉仪的立场,虞婉仪亦是欠身。
“你们都想害我,你们全都不是好人,我是冤枉的啊~”石婕妤眼看此时局势,只觉毓秀宫中各个落井下石。被制住的双臂不认命地妄图挣脱,却几番挣脱皆是徒劳。
一众人中,也仅有阮贵人说了一句不踩低的话,可又被林淑仪一句话吐了回去。
温清玉看着地上跪着的铃儿,总觉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文嫔,你可有想法了?”楚桓打量了一圈这些女子,却见温清玉眉头轻蹙,方道。
温清玉正细思着,忽听楚桓唤道,回过神来。看着楚桓此时微挑的眉,轻勾的唇角……那份怪异感便更加强烈。唯有起身答道:“君上决断该是早有打算,诚如安妃娘娘与温妃娘娘所言,此事关系君上安危,嫔妾只请君上三思。”
石婕妤此事,当中实在也是疑点重重。且不说那布娃娃是否真是出自石婕妤的手,若当真是她做的,她岂会放在枕下这招眼之处?而铃儿……缘何要出卖了自家主子?
既是安妃与温妃都说此事与楚桓安危有关,自然应该查实。
如此说来,既不否了众人的说法,亦是在追本溯源之上说了句公道。
楚桓坐在主位上,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狭目微眯,眸光锁着温清玉,眸中含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却嘴角微扬,薄唇一抿道:“孤觉安妃分析有理,安妃代执后宫之事,此事便交由安妃彻查,孤不过问。”
……
“娘娘可是在可怜石婕妤?”一路上,薛华胜察言观色,只觉温清玉面上几无神情,却眉头蹙着。
“娘娘,此事与我们无关,况且那石婕妤也不算什么好人。娘娘还是放宽了心。”玲珑心思剔透,自是明白温清玉不说话的意思。她伺候温清玉的年岁久了,最是容易看出温清玉的情绪。
薛华胜听了玲珑的话:“石婕妤之事许多疑点,奴婢也看出了。”
“本宫只是想不出,君上为何要随着安妃与温妃的意思。”温清玉这才道。
薛华胜盯着温清玉的侧面,方犹豫着道:“君上也有君上的打算,娘娘还是听玲珑姑娘的,放宽了心才好。”
君上也有君上的打算……
恍若被何物击中,温清玉方才的混沌有所弥散,却狐疑着看了看左右,确认四周无人方问道:“华胜,右相大人可是相助君上即位的辅臣之一?”
这个话题却是敏感。
薛华胜未正面回答,算是默认,却依旧小声着:“先帝膝下诸子,当年右相大人已经为尚且待字的安妃娘娘看中了君上,此后宫中出了事情,多有右相与旁的大人的襄助。”
“以君上当时的兵力,攻入蜀宫本就只是时日问题。”温清玉喃喃道。
楚桓即位之时,手里便已有二十万兵马,说来直捣黄龙不过是时间问题,倒也不需楚桓去刻意叫安尚之看中相助。
“娘娘说的是,朝官原本多报以中立态度,包括……右相大人。”薛华胜顺着温清玉的话道。
温清玉一时间眸中清亮:“而适时君上的兵马兵临城下。所以,与其说是右相安尚之看上了君上,倒也不如说是一开始安妃娘娘便已经看上了君上……”故而安尚之才抛下稳妥的中立身份,为楚桓省下了攻城时日。
并不见安妃言语上多看重楚桓,却原来,安妃早在未入宫之时,便已经在为楚桓谋事了。聪慧如安妃,早已在争夺蜀国王权之时便对楚桓表明了立场,她待楚桓的心意,当真是隐忍而发了。
她如此在乎楚桓,石婕妤如今扯上厌胜之术,便是危及了楚桓了,以安妃执掌宫中多年的凌厉性子,陈萋萋言语失了当她便赏了五十杖。无论石婕妤之事有无疑点,但凡牵扯上了加害楚桓的名目,她又怎会容得下?
这一夜,也不让她再静下心来再整理思绪了——君王殿的内侍来传旨,道是今夜君上临幸韶华宫。
第85章 畏罪自尽(另加2k字)
入夜,韶华宫中甚是安静,玲珑与众人立在韶华宫外。小满子四人都是窃窃偷笑着。
韶华宫中,温清玉手里正拿着火折子,往内室一旁放着的小熏香炉靠近。一边点着炉中的香料,一面仍不忘暗暗打量着内室之中几案边那个男子。
晕黄的烛光下,楚桓看着几案之上平摊着的奏章,时不时地用手上的朱笔批示。
狭目微眯,行事张扬如楚桓,慵懒的神色下动作精神却甚是专注,少见地认真,仿若此刻才有分君上的样子。平日里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倒更似是个哪家的偷闲少爷了。
“夜里的孤,可是比白日的好看些?”楚桓本是批阅奏折的头忽就抬起来,却见温清玉光影之下迷离的眸,薄唇微微一扬,狭长的双目亦是眯得暧昧。
温清玉被楚桓突然抬头怔了一怔,旋即嘴角微微撇了撇。
想着白日里楚桓那个看热闹的劲儿,在一众女人之间,要问他的立场,他的立场便是没有立场。保不齐见着那些女人对如何发落石婕妤发表意见,他看着热闹心里不晓得多偷着乐呢。
君王殿的内侍宣旨今夜君上大驾,于是入了夜便见又是那名内侍抱着这些奏折来了韶华宫,而那位君上,就顺理成章将韶华宫视作他的办公之所。
用侍寝为名目奔她宫里来了,明儿个不出意外,她真会成为那些女人的箭靶子。
“想什么呢?还不过来?”楚桓不耐看了她一眼。
温清玉这才小心捧起了点好了的熏香炉,靠近楚桓的几案。放好的熏香炉子,才道:“君上诸事烦忧,嫔妾不打扰,先睡了。”
然而,就在温清玉转身时候,她的手腕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抓住,温清玉心中大惊着,却见楚桓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朱笔,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温清玉脚下往后退了半步,而楚桓动作更快,施了一分气力往内里一拉。温清玉一个反应不急,足下一个踉跄……楚桓信手一捞,下一刻,温清玉身上一阵暖意,却是周身倾倒入了楚桓怀中,被楚桓揽住了腰际。
温清玉顺手便推着楚桓的胸膛止住他的动作。正要狠狠瞪向楚桓,一转头,却见楚桓此时凑着她的脖颈,呼吸平缓,颈项之中不觉一震瘙痒。
楚桓吸了口气,这才将头抬至温清玉眼前:“好香。”
她不是第一次与他这样靠近,但许是这样暧昧的动作,但许是因为这样晕黄的烛光,温清玉的心竟似漏了一拍。
急忙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楚桓这惬意模样,故作镇定道:“这是尚宫局里送来的兰桂香,气味香醇浓郁,用于安神最是有效。君上奏章并未批完……”
“批不完搁着就是了。”楚桓狭目一眯,长袖一扫,顺手便将几案之上奏章扫乱。继而闷闷一笑,“孤对左相府训练出的人还真是特别满意呢。”
趁着楚桓腾出手的空当,温清玉急忙退开楚桓,背后却撞上了几案边。听清了楚桓第二句话,温清玉方皮笑肉不笑道:“可不满意么,都幽禁了。”
左相府训练出来的最纯粹的便是陈绾绾的,她温清玉不过是被那文家的父子后天又补了些才艺,顺带带着去了趟温柔乡转了转。
温清玉斜觑一眼楚桓,眼角却扫到了地面。
不知是楚桓长袖一挥扫落的,还是自己那背后一撞撞落的,温清玉手指尖恰好碰到了一封奏折的封面。
温清玉不经意一看,这张奏折上写着“安尚之”三字。
安尚之,是安妃的父亲——蜀国的右相。
下意识拾起那封奏折。
楚桓看着温清玉的动作,再看那封奏折的出处,不觉眉头一皱,双目眯得紧紧。
“祁护将忠勇卓勋,护罩外宫,归于家室,不复为外宫安宁。臣唯恐护将之职空置良久,致宇内复见庭戎之危。石韦将军战功秉著,忠肝义胆,护将之职唯可胜任……”
外宫护将本是祁慕箫的职位,祁慕箫退职楚桓依旧不曾找到合适的人选。以安尚之的意思,便是他有了合适的人选。温清玉只觉这个名字甚是耳熟:“石韦将军……是石婕妤的父亲……”
“这已不是右相第一次提出,他看准了护将位置,昨日在朝堂已经提过一次,孤不曾表态,真是不死心……”楚桓故作惋惜模样,还重重叹了口气。
方才旖旎暧昧的气息终是消散了。
奏折大多是早晨便呈上来送进楚桓宫中的,温清玉忽然狐疑地抬头看向楚桓。她与他相对着,而这张奏折上压根没有他批过的痕迹,他只能看到封皮……
温清玉不禁瞪了楚桓一眼:“君上既然已经看过了右相大人的奏折,为何独独搁置而不批阅呢?”
“有么?”楚桓讶异一声,抬着头看温清玉的眼神分外无辜,“孤只是觉得右相大人明日会后悔递上这个奏折,故而为右相大人留着。为孤的右相大人留条退路有何不对?”
温清玉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转身便将地下散落的奏折依次捡起重新放到几案。
然而,再次看到那封奏折上“安尚之”三个字,温清玉却一时间怔了动作,背后仿若一道激流。惊愕着看向一边正看着她笑得一脸张扬的男子。
“如何?”楚桓看到温清玉一副怔忪模样,好整以暇地扬扬眉。
一时之间,温清玉竟是惊愕到说不出话来。
一封奏折,寥寥几语。却是引带出了这样多的波折。
王城之中的护卫意味着什么很是明白,若是可以掌握整个蜀宫的安危,那么几乎便是掌握了蜀宫之中的防护兵力。故而在祁慕箫之后楚桓一直都寻不到合适的人选,除非足够信任,否则整个蜀宫的安危如何轻易委任?
朝堂需要平衡,原本楚桓以左相府与右相府权衡。
两边自成党派,这倒是正常。
而现在,安尚之与石将军关系每日见好,安尚之更是起意干涉蜀宫护将之职人选,将石韦将军提拔成为护将。那便意味着,自此之后二人的关系坚固,而蜀宫之中几道城门都归石韦看护。石韦是安尚之一手提拔。
那么……势必左右相的平衡便会打破。右相府的势力直逼高堂,这样的平衡一乱,最发愁的便是一人——眼前的蜀国君上楚桓。
一方坐大都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楚桓容不得的。
温清玉的惊愕渐渐变成了然之色,楚桓端详着温清玉的神色变化,良久:“不必猜,如你所想。”
“那么,石婕妤……”温清玉迟疑道。
楚桓:“石韦却是可用之人,只是这道恩典不能是右相的人情。”
一切都清晰了。
诚如温清玉印象中的楚桓,漫不经心之中暗藏的心机扣着层层的算计。偏生在他面前只能去从细节摸清,而很多细节都出现地太晚。山木岭劫银之事温清玉便明白,心思晦暗如楚桓,怎会真是那般摇摆不定的人。他的狠决明断,往往筹划地无声无息。
厌胜之术,想来也该是楚桓的手笔。
铃儿出卖石婕妤出卖地那样主动,直接便去安妃的寝宫高密,石婕妤出了事,身为她的侍女铃儿能有什么好处?自此算是有了答案,铃儿可以保命,唯可保命而已。
而环环相扣着的便是后宫与朝堂的关系。
这才是楚桓的高明之处,利用安妃处置石婕妤,安家与石家必定心生芥蒂。
他太过明白后宫女人的心思,他明白纵是有着这道厌胜之案看来有无数可疑,那些女子都会下手除去每一个对手,包括石婕妤。
而那些明显的可疑之处,恰是可以留于石家猜忌。
在疑点未消之时便处置了石婕妤,只要石韦愿意想,自然而然会往处置的安妃身上联想。
就连安妃,都成了他的利箭,用于破坏石婕妤对安家的依靠之心。
“阿妤难以亲近,实则对在乎的人或事是可以抛了性命去护的,一直都是。”第一次,温清玉在楚桓的面上察觉了另一种神情。
虽是一掠而过。
温清玉看着楚桓:“你真可怕。”
他若是动了心计必然便是连消带打,环环相扣,不留余地,那么他暗中护下她、救下她又是动了什么想法?
想到她接触楚桓至今楚桓的做事手法,温清玉不觉心中滑过一丝不安。
从一开始他便对云国那块地域上了心。从和亲到劫银、从安插细作到潜入云国,一切一切,都更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局,牵连起来便是连出了他对云国经营多年的野心。
他救下她,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
翌日大早,当温清玉醒来之时已经不见了楚桓的身影。
玲珑伺候过了洗漱,给温清玉梳了发髻:“昨夜……君上他……”
温清玉描眉的手一顿,回头看玲珑。玲珑此时神色迟疑,欲语还休。良久,温清玉了然,只道:“一夜无事。”
玲珑的顾虑她明白。
楚桓用着让她侍寝的名目却没有让她侍寝的意思,一夜她就靠着贵妃榻看着楚桓批奏折,兴许是兰桂熏香的安神之效,没多时便睡下了。
只觉得那兰桂香熏染的屋子甚是舒适安然,躺在榻上没一会就迷迷糊糊地要入睡了。本以为会失眠呢,却不想睡得深了。
从一开始进入左相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楚桓多精明的一个人,将她留在身边也不过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看顾。她纵是以文家人的身份入宫,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云国人的事实。
楚桓怎会真的将她真的放在枕塌之侧?
“娘娘,石婕妤畏罪自尽了。”正在此时,薛华胜进入内室,禀告道。
温清玉手中一顿:“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情?”玲珑亦是惊讶。
薛华胜回道:“说是昨日半夜,撞死在了安妃娘娘宫中的黑屋里。安妃娘娘命人将石婕妤的尸身埋去了后山。”
“昨日石婕妤还一口一个冤枉呢,这会儿怎么畏罪自尽了?”玲珑表情微变,却还依旧为温清玉挽着发,“毓秀宫里哪里没有奴才?就是石婕妤撞了墙,还能没个人叫太医?”
说道此处,面前的铜镜之中温清玉见到薛华胜眉头低蹙,薛华胜的口气惋惜:“若真是有人叫太医,哪里又能自尽得了呢?”
温清玉听着薛华胜的口吻,似是听出了薛华胜此时的心情。石婕妤是个主子,尚且命薄如此……宫中死得不明不白的人那样多。
薛华胜又道:“后山里头埋了的大多是宫女太监,石婕妤死了,却也寒碜了。”
“安妃娘娘如此做也是为了避去宫中的口舌,石婕妤的事情尚有疑点,如何决断都有可能落下话柄。她握在手里烫手,石婕妤畏罪自杀是眼下最好的结果。”厌胜之术兹事体大,当真要追究下去,恐就如汉朝武帝时候一般牵扯不断。
尤其石婕妤牵扯厌胜的那人是蜀国的君上,她安妃怎会容得人有半分谋害楚桓的心?
石婕妤一人换得此事风平浪静,畏罪自尽,只怕也是安妃的想法。
心中现出几分悲悯,许是因为与石婕妤交涉不深的缘故,这份悲悯很快又被压下。她身处的王宫,各个都是心思筹谋着,容不得她放任功夫悲悯她人。
“谕旨到~”
一抹尖细的声音在韶华宫外响起,阻断了几人的思绪。
此时,一直守在门口的蔻碧小步进来:“娘娘,君上的内侍前来宣旨,请娘娘移步接旨。”
玲珑与薛华胜闻言都是默契地对视。
走出内室,只见依旧是昨日那名内侍,此刻手里捧着一捧黄绢,立在韶华宫的中央,面上笑呵呵的。待几人都下跪接旨:“呈上谕旨。韶华宫文嫔,柔嘉成性,徽音素著,姝秀敏辩,孤心喜之,晋为庶三品婕妤。”
温清玉接过旨。
侍寝便晋位分,成了婕妤。
看来这个靶子,她真是要做成了。算来便是成了婕妤,那该要请安的还得要请安,实则也没有变化,顶多就是上了两个位分。名义上的晋位也是给她麻烦了。
更觉楚桓有心如此,想找人侍寝,那陈绾绾可是巴不得的,又是他从前的宠妃。偏生要将麻烦惹来她的身上。
只得说,楚桓真是个喜欢热闹的。
“娘娘,请退一步说话。”那内侍对着温清玉轻轻道,“君上让奴才将这个物什交予娘娘。”
温清玉循着内侍的眼神,只见那内侍手上,正握着一块玉。本是淡淡的眼神再认清了那枚玉后温清玉不觉心中一动。这是一块青色的玉,玉上貔貅的花纹甚是久违:“这个……”
“奴才伺候君上也有阵子了,君上时常戴在身边珍视着,今儿个赏了娘娘那可是莫大的恩典了。说明娘娘跟旁的主子还是不同的。”那内侍说得理所当然的。
温清玉嘴角下意识撇了撇。分明便是她的东西,竟成了他赏给她的了。
接过青玉,温清玉触到指尖的感觉都是冰冰凉凉的,心底某一处颤了颤。却还是抑制住心情:“替本宫谢过君上。”
见温清玉如此说,那内侍连忙道:“娘娘的心意奴才定会传达。过些日子云国使者便来了,奴才还要去尚宫局交代些事情,便不扰娘娘了。”
“云国使者?”温清玉攥着手中的青玉,忽听内侍说到云国,一时间心绪莫名。
玲珑听到这四个字眼亦是奇道。
那内侍倒是不隐瞒:“是啊,说是来寻人的,也不知道云国要耍什么花招。”
说罢,内侍施礼便退出了韶华宫。
寻人的?温清玉握着手中的青玉,怔住良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杉杉 亲的火箭炮。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五号11:oo的更新也在里面。
两更放一起了,给昨天买过这章的孩纸们省点钱。
爱你们~
第86章 争宠之心
蜀宫的日子过得琐碎。
两日后的晌午时候,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内宫的人出现在了韶华宫。
小睡刚醒,小满子便来通报,说是左相大人家的大公子前来。按理,除却了君上以外的男子是不得踏足内宫的。
而此时,温清玉坐在来人对面,狐疑的眼神盯着来人。深宫内院的,他倒是正大光明地来了内宫。
“婕妤娘娘,为兄已经向君上请命前来关心娘娘起居是否习惯。”似是看出了温清玉的想法,来人看着温清玉做出一副你真少见多怪的表情。
自她入宫以来却是不曾再见过文锦言了,忽然见他前来造访倒还真是奇怪了下。
“谢过兄长关心了,清玉在宫中一切都好。”温清玉笑道。名义上他们是堂兄妹,他关心“妹妹”也是理所当然。
温清玉故意笑着,对着身后的薛华胜道:“华胜,替本宫为兄长上杯茶,就用尚宫局前日送来的雨前龙井。”
“记得匀过两次水再送上来,第二趟要用山泉水,如此茶味最纯粹。”温清玉话音刚落,文锦言便补充道,“玲珑,你在左相府久了,熟悉我的口味,你也去吧。”
薛华胜与玲珑欠身:“是,文大人。”
温清玉只觉额头的青筋动了一动。这个人,用起她宫中的人来还真是顺手熟稔。
收拾了心情,温清玉抬头看了看韶华宫的门口处,小满子等人都守在宫门口,将自己手边薛华胜先前拿进来的点心递到了文锦言身边,:“劳兄长惦念,兄长是有什么想要交代清玉的?”
文锦言毫不客气,顺手便拿了碟子里的点心:“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闻言,再看文锦言此刻甚是自在,对碟子里的点心受用地不行。
温清玉不禁又是一阵狐疑,对此人这道貌岸然的样子甚是鄙夷:“左相府中玲珑从未侍候过兄长,怎么会知道兄长口味?清玉入宫这多些时日,这时候问清玉可还适应是否晚了些?”
这宫里的人都说文家的父子三个都是君子,可流传在外的狐狸之名又是怎么回事?
“呵,倒是观察入微了。”听温清玉如此说,文锦言终于切入了正题,“君上临幸了你,父亲让我进宫来看看你在宫里的日子过得舒不舒坦。”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又要从碟子里捡块点心。
“没被剖皮拆骨,尚且还活着。”说罢,不觉嘴角抽了抽,看到文锦言的动作温清玉不着痕迹将碟子又从文锦言手边抽出,放得离文锦言远了些:“有正事儿说完再吃。右相前阵儿不是想要让石韦石将军做外宫的护将么,结果怎么样了?”
“小气成这样。”文锦言手下一空,佯作抱怨,唯有一本正经收回了手,“石将军女儿都被安妃给落罪了,石家这会儿正愁云惨淡着,还能指望安家什么?”
“左相大人怎么说?”迟疑了片刻,温清玉还是忍不住问道。
文锦言觑了温清玉一眼:“父亲最近请病在家,估摸明日才会好。自然说不上什么了。”
文锦言此言一出,温清玉心中一动,随即了然。
安家想要摆脱与文家平衡的关系,楚桓不乐意了,文渊这老狐狸就干脆称病养在家里,既不干涉楚桓的决定,又算准了楚桓容不下。
狐狸真不愧是狐狸。
“娘娘晋了位分,父亲知道之后病情有所康泰,也算是娘娘带的福气。”文锦言又道。
温清玉不置可否。
却忽然,温清玉不觉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道:“对了,有些事情清玉想要麻烦兄长,相信以兄长在坊间的门路,定是有法子查探的。”
文锦言眉头微微一皱,片刻后终是舒展,答应得干脆:“婕妤娘娘出自左相府,兄长还有什么不能应的。”
温清玉言语滞了一滞,心中周旋了一番,方道:“听说宫中的温妃是云国和亲来的?”
“这个并不是什么秘密。”文锦言道。
温清玉先是换了一个话题道:“那你可知道牵机之毒?”
“牵机毒?此毒甚是毒辣,尚药局那边倒是可以炼制,你……莫非想要对温妃……”文锦言表情忽然怪异了起。
“这毒跑到尚药局去炼,毒了温妃你也脱不开。你不会这么傻,问来做什么?”文锦言思考了一番,自己舒缓了心情。
此时韶华宫中只有他们二人,现时温清玉似是只能倚靠左相府查出她的疑惑:“温妃身边从前有个宫女,听说死得离奇,却也只是不了了之。我觉得此事跟温妃可能扯得上点关系,故而让人去尚药局偷了那宫女的病案……”
“是中了牵机毒?”文锦言接过温清玉的话,“牵机毒若是再尚药局所炼,这样厉害的毒药尚药局不敢隐瞒。”
“是。”这才是温清玉奇怪的地方,“那个宫女是温妃从云国带来的,宫女死了温妃连句要彻查的话都不说。也正是因为牵机毒的缘故这件事情查不出究竟才会不了了之。宫中出不来的东西,必然只能出于宫外,牵机这样惹眼的东西,查起来相信会有些门路。”
“你是想让左相府查一查牵机毒的来源,你怀疑是温妃?”文锦言眸中一亮,“看来你已经适应在君上身边了。”
温清玉一怔,却是听明了文锦言的话中意。他觉得,她在争宠。
“我也只是怀疑,到最后真的查到谁的身上还是未知之数。”温清玉淡淡道,佯作不经意道,“关于温妃从前在云国的背景,都需要兄长上点心了。”
……
她如今的身份,文锦言只以为她是想要绊倒温衔。
文锦言但要查到温妃的背景,必然便会知晓如今襄侯府的近况。她在蜀宫之中,若是让薛华胜寻人去打听保不齐会走漏风声。而楚桓,她怕她一旦问起襄侯府,更会让他觉得她顾念着襄侯府,对她更有利用之心。
如此一来,左相府文家,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温衔在宫中的身份与她本就是争宠对立面,庆儿的死真就查起来温衔这一层定然跑不去。
也不知襄侯府如今怎样了?她的爹娘可还好着?
她需要知道庆儿死的真相,自那日扈牧城外后,她便与温家的所有脱了关联。有左相府的打听,她定会知道襄侯府的现状。
作者有话要说:跟基友约定明天一起码字。
如意会努力,争取明天多码些字发上来。
大家周末要愉快唷。
第87章 九曲心肠
外面下了倾盆大雨,一路上薛华胜为温清玉撑着伞到了安妃的毓秀宫外。
踩着从韶华宫到毓秀宫路上的石子路上,裙摆处难免沾染一些湿润。发鬓间也落了几滴不易察觉的雨滴。
这场雨从昨夜二更时分便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地下到现在。许是到了晚秋临近入冬的缘故雨水落下带了一股子的凉意。
晋了位份的温清玉,这些日子都是低调地待在韶华宫。在文锦言不曾将牵机之事探出的结果报来之前,她不能太过招人眼神。
隐忍而发是有必要的。
安妃本约了宫中人同游御花园,可偏巧昨夜落了雨,至今都未停。仪礼之上,为了不招人话柄,还是应该过来请趟安。
早早起了,便要去安妃处请趟安就回来。
薛华胜伺候温清玉穿了一层晚秋的衣裳,玲珑看着韶华宫外久不停歇的雨,临出门了还劝着给温清玉披了一件暖和的加层披风,既可御凉又可隔雨。
“通报一声,韶华宫文婕妤前来请安。”到了毓秀宫门口,薛华胜对着守在毓秀宫外的宫女道。
“文妹妹起得早,这个时辰就来给安妃娘娘请安了?”此时,林淑仪的声音在温清玉耳边响起,声音沉缓。
几人一回头,那林淑仪的笑意亲和,林淑仪身边的宫女亦道:“林淑仪前来请安,劳姐姐通报一声。”
原先守在毓秀宫外的宫女看了温清玉与林淑仪,便进去了。
温清玉搭着手腕浅浅福了个身:“林淑仪安。”
“寻常时候都是姐姐我第一个就到毓秀宫请安的,这一次倒是叫文妹妹抢了个先。看来下次啊,姐姐我可得再早些了。”林淑仪伸手扶起了温清玉福身的动作,方道。话语亲和,动作轻柔,似是与温清玉多熟稔似的。
温清玉听着林淑仪口中“姐姐”“妹妹”的称呼,不动声色:“都是来给安妃娘娘请安的,谁早谁晚都没有什么,心意到了安妃娘娘心中都是有数的。况且林淑仪与安妃娘娘本就住在一殿,比之嫔妾真是亲近许多。”
外头的雨一直淅淅沥沥的,少有几滴窜进了脖颈之中,那份凉意,直能让人颤上一颤。
“文妹妹说的不错,你我都是侍候君上的,本就该多亲近的。”说罢,林淑仪还不忘绽了一抹笑意。
看着林淑仪这会儿无比亲和的笑意,温清玉不觉又记得她初初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候安妃言语试探她,林淑仪可是明明白白地以安妃那边的人坐观的。
“林淑仪、文婕妤,安妃娘娘还在梳妆,请先进宫中稍坐。”方才通报的宫女恰在此时出来。
进去殿中,二人都寻了自己该坐的地方坐下。
毓秀宫里不比外头阴雨连连的,宫中起了炭炉,使得整个毓秀宫都异常温暖,全然不似要晚秋后入冬的迹象。
温清玉褪了外头的披风,抽出了腰间的锦帕,这才将方才路上偶然落到面上的几滴雨水擦拭干净。
不消片刻,静女宫的阮贵人随后也到了。
“阮贵人还是如从前一样晨昏度事有时,都说阮贵人是个不忘本的人,我们的凳子都没捂热,阮妹妹就到了。”阮贵人刚进门口,林淑仪便道。
温清玉打量着二人,听着二人的对话。
阮贵人闻言,先是给林淑仪欠了个身算是施了礼,随即道:“嫔妾再早也晚了林姐姐与文婕妤,外头风雨交加,还是安妃娘娘宫中暖和安适。”
阮贵人是宫中女官出身,相貌算不得最最出众的,但就是生得大方,说话也是大大方方。
就这样不着痕迹转了林淑仪的话题。
听二人的对话似是最平常的问候话,可深究一下,林淑仪话中也不乏对阮贵人从前出身的微微挑衅之意。
温妃?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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