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寿算也在所不惜。”
嘴里一阵苦涩,太后这样一点,我终于开窍了。
太后果然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当时的情况,不管是不是永琏给弘历下了药,终究是在我身为雍正新宠的情况下,被弘历吃干抹净,朝廷上的臣工对弘历的风流韵事还是有些微词,那么我这件事,再经过一些人别有用心的添枝加叶,绝对是丑闻不是假话。
她是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杀我灭口。
这借口,无懈可击。
若没有湖边那场事,我也不能逢人就说陪王伴驾那么多天,自己还是完璧,何况现在的我已非云英之身?
幸好我有雍正的手谕,于是我躬身道:“太后娘娘惠悟之言,奴婢有幸聆听,也是造化。奴婢今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也是有事儿禀告。本来大行皇帝宾天,万民同哀,奴婢就是天胆也不敢来扰太后娘娘,只是这件事本是大行皇帝的谕令,所以奴婢才斗胆来禀明太后娘娘。”
皇太后点点头:“兰儿,你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有着东西太陈旧了,放着也是无用,还是焚了干净。”看我要回话,皇太后连忙道:“兰儿,事儿要是不急,先等一下再说,我处理点儿东西。”
她的话,拦住了我的话头,只见太后向着桂锦惠一扬眉,桂锦惠转身到屏风后,不一会儿双手托着一个漆盘,上边放着一张纸,叠得齐整,折成一只纸鹤的形状。
千纸鹤?
兜头一盆冷水就浇下来,我认得这张纸,正是雍正写给我的谕令,还是我亲手折成,紧密封存,怎么会跑到太后这里?
我的屋子,一直都是由妍盈收拾,唯一可能找到这个谕令的就是妍盈,想到这儿,我满脸惊骇地看向妍盈,却看不到妍盈的脸,她低垂着头。
桂锦惠故意地把谕令打开,左右翻转了一下,那是故意让我看清楚,这张谕令果然不假。她翻了一下后,点亮桌上的一支素蜡,将谕令凑过去。
若是拍戏,然后我又恰巧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像小燕子那样,一脚踹飞桂锦惠,把救命的谕令抢过来。
可惜我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就看到一片几乎透明的火光中,那张谕令翻卷裂开,最后化成灰,翩如蝴蝶,落于地上。
皇太后这才道:“兰儿,你方才要回禀什么事儿?”
一跪落地,不是因为郑重其事,是因为腿软,我已经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抓狂,唯一清楚的是,我终是没有逃脱殉葬的厄运。
1i1ian应该是在骗我,难怪她一直不肯说她怎么来,也没有谈及bear回去后,我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如果我能够平平安安地写完那个故事,怎么不和bear一起回去?我居然如此白痴,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推敲,一定是我出了事儿,回不去了,所以只有bear回去。
bear回去后,根本没有什么《浅醉云边》的手稿,只是带回去一个关于我的噩耗,所以1i1ian才想来,而且还真的来了,那个噩耗一定很痛,刺痛了很多兄弟的心,只是不知道一同穿来的还有谁,她们又都流落何处?
我现在不能和皇太后对抗,只能先忍下来,不然明顶回去,只怕我现在就会被秘密弄死了。还没有绝望,还有一线生机,弘历体内的1i1ian应该可以救我,如果她已经驱逐了弘历的灵魂,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不是……不是了再说。
心里有了主意,恭敬地叩了个头:“回太后娘娘,大行皇帝对奴婢圣恩隆重,太后娘娘对奴婢也恩德无量,奴婢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婢有幸了解了,奴婢谢恩,谢太后知遇之恩,让奴婢可以独享殊荣,奴婢愧极。”
好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皇太后道:“兰儿果然冰雪聪明,也不枉大行皇帝疼爱你一场,你放心,你家中唯有寡母,朝廷会恩恤加抚,你也安心吧。”
果然是为求灭口的殉葬,她在试探我也是在威胁我,如果我识趣,还能为寡母争得个安度晚年,如果我不识相,只怕连乌秀都得牵累进去。
又叩了一个头:“谢太后恩典,奴婢请太后娘娘恩准,回去沐浴斋戒,做些准备。”
皇太后点点头,然后过来亲自扶起了我,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哎,孩子,你若心里委屈,就哭出来,有些事儿啊,再不忍心也得做,你若恨我,就恨吧。”
这句话,说得有些哀伤,让我感觉到她发自肺腑的无奈和感慨,一时之间,竟然觉得皇太后如此做,也是无可厚非,易地而处,也许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诚然道:“太后娘娘,奴婢心无嗔恨,只念圣眷隆恩。人生于世,似奴婢之流,不过尔耳,若承此殊荣,亦能名留史册,令后人觉得奴婢虽庸碌愚钝,却有几分忠诚义烈可取可赞,奴婢此生无憾。”
我说的话,也是出自肺腑,皇太后自然能感受得到,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抬头看到浅浅的泪光涌上她的眼眶,鼻子也不由得一酸,心里不是滋味。
辞别了皇太后,妍盈扶着我往回走,到了一方假山之后,妍盈忽然撑不住地哭起来,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宿怨可消业相随
男人的誓言,女人的眼泪,都是一种明知道会上当,却依然无法拒绝的诱 惑美。
看着妍盈哽咽难抬的样子,也说不清楚心里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仿佛与悲喜无关。
我应该猜对了,是妍盈偷走了雍正给我谕令,但她有必要送给当时的熹贵妃钮祜禄氏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还没有看到皇太后给妍盈的回报。
这是这些,已然没有了意义,我现在得想个法子给永琏通信儿,在这一刻,才深深意识到,自己真的非常愚蠢,愚蠢到始终没有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游戏,潜意识里,总将自己当成局外人,身边连个可以信赖的心腹都没有培植。
用帕子拭下眼泪,妍盈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东西是我拿的,就在你失足落水而病得昏沉的那几天。之前布泰答应暗中找过我,要我留意你身边的东西,能用得到的就偷给她。她答应利用宫中的暗线,为我安排一个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布泰答应以为我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其实真正的原因,你知道。”
果然如此,而我唯有轻叹,没有愤怒也没有眼泪了,苦笑着看看她:“姐姐还真的慧眼识珠,这个东西真的能用得到。”
静静地望着她,她可以不用想我坦白,所以这些交代只是前戏,不过我猜不到她还要做什么。
妍盈咬了咬嘴唇,应该是下了横心:“你也不能怪我,当初在密云,你和那个乌雅耶芙联着手引 诱我哥哥,经常骗我哥哥从家里偷出银子首饰给你们挥霍,而且为了能讨你们两个欢心,我哥哥还三番两次在我这里盘剥,所以,在我心里,你虽然没有在青楼里边倚身卖笑,却和乌雅耶芙一样,都不是正经人。”
嗯?
虽然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妍盈的这番话,还是让我差点儿把眼睛给瞪出来,容芷兰居然是这么个轻佻无耻的货色?原来穆湫早就知道,而且心中必定不屑,可是记得当时她拉着我的手,和我软言细语相规劝的时候,并没有一丝嫌恶之色。现在我都不知道,该说穆湫是隐恶扬善的圣母玛丽苏,还是城府深沉。
从我惊诧的眼光里,妍盈也猜到几分我在想什么:“不论你信不信,当时我的确出于一片好心,后来你提出和我结拜,我才从心里暗笑自己是个愚人,若你能听得人劝,就不会去招惹我哥哥。”
不得不点头,没有想到在穆湫心中,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但是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那个容芷兰以前如何我不了解,而代替了容芷兰的我又是如何,她也不能了解,苦笑就越发得苦了:“姐姐是觉得,我和你义结金兰,是寻得一个更容易去招惹撩 拨你哥哥的路径?”
这次是妍盈苦笑了一下:“虽然后来你也有些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市侩泼辣,竟然能诌出几首诗来,而且还和我借书看,我就更觉得你对我哥哥是志在必得了。”
笑得我有点儿想哭,她居然以为我为了能够嫁入他们家,能配得上她哥哥,狗不识地啃起诗词歌赋,不就是一个小老婆吗,我也太有上进心了。
哎,点儿背别怨社会,谁让原先的容芷兰白长了个人样子,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妍盈正色起来:“那日我,我死了以后,心中愤懑难消,魂魄不肯离身,半夜时分,妍盈在刑场祭奠我,我们就见面了,后来妍盈说,她本来也要随着我们家其他奴婢充军宁古塔,万万没有料到,竟然遇到了自己的生父,原来她也是上三旗的包衣,在七岁的时候和父亲逛街被人拐了去,是那个人贩子把她买到我家,她生父还在州府里边当仵作,帮着主子破了好几起奇案,很受主子赏识。所以她生父就托了主子,将她从流放的人犯中放了出来,并且认归了本家,并且还要入内务府待选宫女。妍盈自小就跟了我,我待她不薄,所以,她主动提出要我附身在她身上,给我一个能报仇雪恨的机会。我当时无法从惨痛和羞恨中自拔,毫不犹豫地附入她的身体,没有想到当时正是子夜阴盛之时,她体内阳气极衰,更不巧的是她月信正潮,气血双亏,一阳难抵双阴,魂魄不敌我的怨毒之气,结果我是附了身,她却离了魂。”
魂魄,又是纠结的一体双魂,我心里更是烦躁,不知道痛遭笞杖的弘历是否已经变成伊人?妍盈说了这么多,我也能体谅到她的苦处,是妍盈,是穆湫的丫鬟妍盈牺牲掉了自己,为她争取到入宫的机会,穆湫在一开始就背负上沉重的自责,她向雍正告密也好,为布泰答应偷东西也好,也是被自责和仇恨步步紧逼的结果。而且在她心中,容芷兰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不需要为暗算我而感到惭愧。
那张谕令她偷去了给布泰答应,布泰答应又将其呈与皇太后,布泰的用意不过是要钮祜禄氏看看,雍正对我颇受青睐,只要让钮祜禄氏感觉到我是个威胁,自然会出手收拾我,那么布泰答应的借刀杀人之计便成功了。
忽然伸手拉住我,妍盈一本正经地:“这些话,本来我打死也不会说,今天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相信,此时此刻,我没有再骗你的必要。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四处乱逛,我可以为你去送信,做什么都好,只是不想看着你无辜送命。”
好像在意料之中,又多少让我愕然,不过妍盈的话说的也对,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必要骗我?就算牵扯出来弘历或者永琏,对一个死人来说,秽乱宫闱的罪,可有可无。而且为了做得好看,皇太后还得为我遮掩,让我清清白白地为雍正殉葬。
见我无语,妍盈有些急:“你是不是还不信我?要不要我发个毒誓?”
我摇头:“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现在也近不得永琏的身前,难道我们直接去找皇上?”
妍盈咬着嘴唇,双眉深锁,忽然一跺脚:“芷兰,你现在也没有退路了,或者应该是我们现在都没有退路,既然皇太后没有让我回避,你真的去了,又岂能容我在这个世间?布泰答应当初收买我的时候,曾经让我拜会过两个宫里的老人儿,有一个就是伺候在当今圣上的身边,我去找她,就说是布泰答应的指使,也许能有一丝机会。”
她说的倒是一个法子,不过成功与否,都免不了要牵累到布泰答应,对这个人我再无好感,她肚子里边的孩子总是无辜,不由得迟疑了一下:“那布泰答应……”
紧紧地盯了我一眼,妍盈神色黯然了一下:“我就是听到你在先帝面前为我和布泰答应求情,才发现我竟然一直自误,一直看错了你。芷兰,穆湫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妍盈,其实容芷兰也应该死了,至于你要转成一个什么身份,如果连自己都不明白,我也无能为力。你要是怜惜布泰答应,就去给她通风报信吧。”
她说着话,并不等我答复,狠命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再也见不到一般,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我一把没有拉住,想要追她,哪里追得上,才跑了两步,身子就微晃了一下,虚脱得厉害。
站住了,稳了稳身,就是爬我也得爬过去,总不能让妍盈为我冒险。
因为妍盈走得太快了,我又不知道她到底去找谁,只得径直去乐安和,弘历仍然住在哪里,她去
找的人既然是弘历身边的,总跑不出乐安和去。
没有去正门,我直接到了后角门,轻轻推了推,门虚掩着,未等我说话,里边走出来一个嬷嬷,乐安和的人,我也认识几个,这个嬷嬷很是眼生,她哭丧着脸,瞥了下我的服饰:“你跟着那个主子的,懂不懂规矩?就是平时,私自蹿宫,也打死勿论。”
话说得挺冷,但是还不算嚣张,未等我说话,里边又出来两个宫女,手里拎着食盒,她们两个是弘历侧福晋乌喇那拉氏身边的宫女,见了我,连忙施礼:“容姑娘来了?我们主子方才还说请您过来呢。”然后又给那个嬷嬷见礼,赶着叫惠嬷嬷。
那个惠嬷嬷只是搭了个腔儿,听到我们说话,自己转身走了。
两个宫女的话让我有些疑惑,尽管见过几面,我和这位侧福晋乌喇那拉氏并不算太熟悉,看两个宫女的形容,又不像是普通的客气寒暄,只得顺情接了一句:“乌喇福晋身体可安?”
一个宫女露出一丝难过来:“主子前几日服侍万岁爷的时候,不小心动了胎气,吃了太医几幅药,身体还算无妨,只可惜流了一个小阿哥。”
另一个宫女连忙道:“容姑娘请进来吧,我们主子说了两三次要见您呢,既然您来了,请随奴婢来吧。”
我心里惦记着妍盈呢,就想着要婉言拒绝,实在想不出来去见乌喇那拉氏又什么用,难道她会救我?
两个宫女往左右一退,躬身相请。
推辞的话还未说出口,身后听到我最想最思念的声音,是永琏的声音:“啊,啊,师……容姑娘,容姑娘,快点儿,快去晴辉阁。”
他话到人也到,我刚转身,他一把拉着我的手,也不等我问话,拉着我一路飞跑,我也莫名其妙,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又惦记着妍盈,转过一道弯,我连忙低声道:“妍盈去里边找你阿玛了,什么事儿火烧眉毛一样?”
喘了一口气,永琏犹自没有停步,而是一边跑一边说:“别管妍盈了,她找不到我阿玛,师父,你惹祸了,再不去收拾烂摊子,我皇阿玛和我皇玛玛就该掐起来了!”
稚子妄言竟峰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比原先多了很多东西,永琏说话的腔调儿带着bear特有的迷糊,大行皇帝的灵还停着呢,皇太后钮祜禄氏和新君弘历先争执起来,这绝对是一件严重又严肃的事情,到了永琏这儿,竟然用了一个掐字。
碧水里边很多热帖都离不开掐,牵扯其中的文章和作者,有掐红的,有掐黑的,更多是我这种一掐一个白印,再掐一个白点儿,和练过十三太保横练功夫一样。结果黑的红的都成了大神,我们这些依旧是衬着红花的小透明。
再次折回晴辉阁的时候,里边静得连呼吸声都数得过来。
所有的太监宫女在阁外的太阳底下跪了一地,连那个桂锦惠姑姑也跪在那儿,和木雕泥塑一般。
永琏也等不及通报,拉着我就冲进去。
皇太后怒气盈腮,站在地当心儿,脚下是碎瓷片和泼溅的茶水,弘历跪在那儿,恭然垂首,气氛凝滞,大约母子两个说话顶了牛儿,谁也不肯妥协,就僵在哪儿。
自从出了那件事儿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弘历,不过他现在跪着,背对着我,场面又是如此,我被曳进来已经是自己找死,哪里还敢开口,只得跪在后边,默然磕头。
看着我被永琏拉进来,皇太后眼睛里边都要喷出火来,从鼻子里边冷哼了一声:“皇帝,这个就是你从心里边疼着怜着的人?难怪连个规矩都不懂,当我这儿是什么地儿,来去随性,连通禀都不用了?”
听皇太后这话茬儿,果然是气大了,因为乾隆皇帝对母亲孝圣宪皇后极为孝顺,尤其登基称帝后,直到钮祜禄氏去世,四十来年间,晨昏定省,从未间断,在钮祜禄氏八十大寿的时候,年届六十的乾隆皇帝还斑衣戏彩,以慰亲怀。
乾隆在位期间曾经数次游江南,下辽东,以及拜谒东陵和木兰狩猎,都恭请皇太后同行。所以对这个人总得来说我很不以为然,纵然是在湖边发生那种令我终身衔恨的事情,但是他侍亲以孝,还是让我从心里赞叹。
从他的嘴里,说出什么疼着怜着的话,这些话还是当着皇太后,我不由得一阵阵恶寒,不过瞬间也在思索,现在的弘历,或者已经变成了1i1ian。
永琏已经跪下了,连忙叩头道:“老祖宗,是永琏把容姑娘抢拉来,老祖宗不是告诉过我,说永琏虽然年纪小,却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是正经主子吗,主子的话,哪里轮到她敢反驳?”
被永琏软软地堵了一下,皇太后冷然道:“你叫她过来做什么?”
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就凑到皇太后的左边,用那只肉嘟嘟的小手拉了拉皇太后的衣襟儿,永琏抬起头,忽闪着毛嘟嘟的大眼睛:“老祖宗,永琏是飞符招将,拘了这个奴才来三曹对案,不然老祖宗气坏了身子,永琏心疼,皇阿玛要是被老祖宗再揍一顿,永琏也心疼,反正事儿是容芷兰引起来,永琏弄了她来解心疼。”
越听我心里越气,这个倒霉孩子说得什么外五门子的话,雅不雅,俗不俗,似通非通。
不过皇太后听了永琏的话,火气反而消了些,民间有句很俗的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钮祜禄氏固然贵为太后,说穿了也是个老太太,小燕子逗鹦鹉的时候不就这样说过吗?一手拉起了永琏,皇太后也冲着弘历道:“你也起来吧。”
弘历叩了一个头起来,皇太后已经坐下来,把永琏搂在怀里,语调和缓了些:“来了也好,人就在这儿,你自己去问问吧,到底是她自己来求我,还是我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去逼她!”
见不得人?
太后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特意放重了口气,有些负气和嘲讽,可能是弘历一时失言。
这话都说了出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难怪外边的那些奴才都吓傻了,永琏说得虽然不雅,应该也很形象,方才皇太后和弘历还真的掐起来了。
该轮到我诚惶诚恐地开腔了,还不能够说出真相来,我就是有胆子当着弘历揭他老妈的底儿,闹得他们母子僵持起来,吃亏的还是我自己,就是要说,也得先把这个场面应付下来,偷偷地和弘历说,当然他要是变成了货真价实的1i1ian就更好办了。
还未等我说,弘历淡淡地道:“皇额娘的良苦用心,儿子知道,所以也不用问她了,她不过是个奴才,没有在主子面前恣意毁谤的道理,就是不在主子面前,也不能有所怨怼,这是做奴才的本分。”
话很淡,淡里边还有软刺儿 ,弘历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是对皇太后颇有微词,那意思当着你的面,容芷兰敢说什么?就是背着你,宫廷之内,耳目庞杂,她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儿,只能认命而已。
皇太后眉头一皱,微愠着冲我道:“容芷兰,你说吧,有什么说什么,在主子面前恣意毁谤固然不对,要是谎言欺君可就是罪了。”
她是封死我的退路,当着她的面,我自然不敢说真话,然后这个假话说出来,就再也不能更改,如果以后我否定今天说的话,那就是欺君。
这个太后,果然够狠辣,杀人不见血啊,琼瑶阿姨还是太善良了。
人生在世,难逃一死,这是必然的结局,在这个皇宫里边,有些活着才是慢慢无涯的刑期,可是我就是感觉到很憋屈很气恼,堵在我心里,一团乱麻一样,说不出来的难受。
皇太后的话,不能不回,我只能忍气吞声地叩头,还得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回太后,回皇上,为主子分忧,是奴才的分内之事,何劳太后娘娘教诲吩咐,奴婢言自由衷,请太后娘娘明察、请皇上明鉴。”
来而不往非礼也,外交辞令嘛,皇太后既然说得够狠,我也不妨圆滑,听上去没有什么错,口气也平实忠诚,没有半分负气之意,然而弦外有音,意思都在话头之外。
皇太后嗯了一声:“兰丫头果然伶俐聪明,难怪先帝甚是怜惜。”
这话是说给弘历听,点明我的身份不容更改,就是雍正临终前所宠幸的女人,殉葬是义不容辞。
暗中瞥了一眼,弘历始终都没有看过来一眼,但是脸色青白,仿佛是忍了又忍。
坐在皇太后怀里的永琏眨眨眼睛,然后点点头:“是啊,老祖宗,永琏也听皇玛法说过。”
他这一接话,让皇太后和弘历都是一愣,我虽知道他应该是想救我,不过我不怀疑他的用心,只是怀疑他的能力。
好像看到事情的峰回路转,皇太后摩挲着永琏脸蛋儿:“永琏也听过?你皇玛法怎么说?”都说童言无虚,要是能借着孙子的口说出来教训儿子,就更有威力。
永琏很乖觉地靠着皇太后,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回老祖宗,皇玛法生前不是要永琏默书那个故事吗,还要容芷兰续写演义,当时就在梧月苑,皇玛法拿着两篇文稿,一边看一边赞叹说,黯子的文虽然略有文采,不过是滥竽充数,繁芜冗长,相较之下,容芷兰的续文就流畅精炼,青出于蓝。皇玛法当时还说,我阿玛身边的几位福晋虽然贤德淑雅,少了一点儿书卷才情也是憾事,这个容丫头就给我阿玛留着吧。”
什么叫瞪眼说瞎话,永琏很好地诠释了这句俗语,说得煞有介事,还挺顺溜。
明知道不是演戏,但那种令人捧腹的滑稽感觉,让我咬着嘴唇强自忍着,皇太后的表情,就像吃饭的时候咬到半条虫子,一时间居然失态发愣,她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如此腹黑,不知不觉间就把她这个奶奶给倒卖了。
一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永琏有些得意,继续道:“皇玛法当时还要容芷兰把那个故事写完了给他,如果好,就校勘付梓。这些话皇玛法还让人记下来,说是用于将来修史用,那位大人应该不会忘,嗯,就是皇玛法归天时,老祖宗叫人火速传进宫,当时吓得背过气去的那个恩大人。”
史官?
历朝历代都有记录帝王言行的史官,最出名的应该是写下无韵离马蚤的司马迁。
听永琏的意思,雍正身亡之时,皇太后也在现场,不是火速传太医,而是急招史官,这情形实在蹊跷,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太后要史官修改一些不想被外人知晓的事情,这些事情应该已经发生。
皇帝驾崩固然令人惊愕,也不至于把那位负责记录的恩大人吓得厥过去。
永琏。
弘历开口低喝了一声,然后才向皇太后躬身道:“皇额娘为儿子遮掩,是源自怜惜之心,知道儿子是无心之失,并非忤逆不肖,可见皇额娘是睿智通达之人。容芷兰之事,前后因果,皇额娘心里比谁都清楚,儿子也知道皇额娘防微杜渐的深意。只是纵掩住了容芷兰的口,未必能堵得住世人的嘴,千百年来,何等样的宫闱秘事,最后还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凭添了饭后谈资?大清入关之后,虽然生殉是委身蹈义,圣祖康熙爷已明诏废止,这也是圣祖恩德慈惠泽披八方,太后怜惜容芷兰忠义可嘉,儿子却不敢悖逆祖宗家法。”
这些话说出来,皇太后脸色苍白,仿佛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连生气都忘了,半晌无语,终是长叹了一声:“皇帝说得未尝不是个理,既然是大行皇帝遗命,容芷兰,你就遵从先帝遗旨,再无明志以殉。”她是强撑着说了这么几句,然后招呼人进来,服侍她休息。
叩头谢恩,跟着弘历和永琏的身后出来,还有残梦未醒的恍惚,弘历最后那番话,联系着前边所说,应该和雍正的死有关系,而且还可能和弘历有关,不然皇太后的表情不会那般骇然。
出了晴辉阁,弘历面色凝重,眉头紧锁,额头上也是细汗涔涔,在外间候着的太监宫女拥簇而上,把肩舆抬了过来,上边铺着松软的虎皮搭子,应该是弘历的棒疮没有痊愈。
上了肩舆,弘历这次看了我一眼,然后吩咐两个宫女:“你们小心服侍容姑娘回去,梧月苑里边的人都原地待命,到时候朕会安排。”说着他停了一下,这次是对着我说“皇考遗命,你要时刻铭记,不当差的时候,也不敢闲着,知道吗?”
连忙跪下叩头,弘历的意思,是暂时不安排我,也不安排梧月苑的人当什么差事,而是要我在将养身体的时候,别忘了写那个故事。
还没见过弘历会对那个故事如此上心,这个皇帝,应该已被1i1ian很猥琐地霸占了,瞬间,五味杂陈,竟无法述于言表。
闭门祸从天上来
这是雍正十三年的最后一个秋天,时值九月初九,重阳节。
天空澄澈,云堆若雪,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写着故事,隔着湘妃细竹帘栊,仿佛可以闻到午后阳光的味道。
书案上,放着一只三足两耳的青玉香鼎,我并不喜欢香气,可是喜欢看着缕缕青烟从香鼎中袅袅升起又慢慢飘散的情境。
一串紫铜风铃,一只青玉香鼎,曾经是我梦寐以求了半生的东西,老公也曾经发誓,一定要将这两样东西连同他爱我一生一世的诺言,一同送给我。只是到了最后,谁也没有想到会走向劳燕分飞的路。
好像来世今生挨过的时光统统算上,只有这段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宁静得让我有乐不思蜀的惬意。
因为在国丧期间,不能娱乐喧哗,新君也不能临幸妃嫔,自从那日看着弘历坐上肩舆而去,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倒是他常派人过来赏赐着东西,吃的顽的都有,最特别的还有一套笔墨纸砚,看着这个,眼底就忍不住涌起笑意,想起永琏那个雷死人不偿命的冻挂面。
弘历已然登基,但是尚未改元,后妃也未正式册封,不过他的嫡福晋富察氏在众人眼中,俨然已是一国之母的皇后。
有了这样一个高贵矜持的身份,富察氏和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还到梧月苑过来看我,始终顾念着当日之情,怕我无根无基,在宫中又没有人脉,缺东少西都不敢吭声。
富察氏只是来过两次,略坐了坐,和我还叹息了一回,说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那个孩子流得可惜。不过个中原因,她也不愿深谈。
后来我听宫里一些人的闲言闲语,当然还有些想卖乖讨好的人故意说给我听,免得我身在梧月苑,不能灵通弘历身边的消息,尽管大家说得听隐晦,但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拼凑起来,我也了解
了个大概。
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身体一直很好,太医诊过脉了,胎元安固,左脉宏大,九成九是位小阿哥,那天弘历被先帝雍正责笞后,富察氏因为感染了风寒不便照顾,就让乌雅格格前去,谁知道弘历心火太盛,把乌雅格格给赶了出来,正好乌喇那拉氏过去探视,就留下来照顾弘历。本来跟前有宫女太监照应,也不会出事儿,到了快四更天的时候,里边有了动静,好像是有人惊呼。
等到太监宫女们进去的时候,乌喇那拉氏已经摔倒在地,流了很多的血,人也昏厥过去,因伤卧床的弘历不停地抽搐,当时大家慌了神,连先帝雍正和当时的熹贵妃钮祜禄氏都惊动过去,后来太医来了,情况才有所缓解,雍正和熹贵妃回转九州清宴,结果弘历这边儿没事儿了,九州清宴那边雍正帝却驾崩了。
事情怎么听都很蹊跷,我存在满心疑惑,等着见到永琏后,寻个机会再问。
那些管事儿的太监姑姑们,最会看眉眼高低,见到将来的皇后也肯屈尊降贵,立刻换了一个人儿一般,有事儿没有事都过来请安,孝敬着东西。
等到我身体完全康复了以后,月例银子和相应循例已经按照贵人的品级发放下来,梧月苑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服侍得更加周到,尽管没有正式地册封,吃了人家的俸禄,总要遵守人家的规矩,
就是身体未愈的时候,每天也强撑着去晴辉阁给皇太后叩头问安,晨昏定省。
顶天立地的英雄,也阻挡不了时代的变迁,如果改变不了环境,就去适应环境,如果改变不了命运,就改变自己。
既然这辈子是离不开皇宫了,而且皇太后钮祜禄氏又是个活得长久的主儿,她对我有起过杀心,要是我不恭维好了她,那天不高兴翻起旧账,我这条命,也未必能继续保住。
看得出来,皇太后对我还是心有芥蒂,很是抵触,幸好在奔波劳碌的来世里,为了身上衣、腹中食,我的脸皮练得够厚,而且我这个看上去忠厚老实,还有点儿憨相,但是真要阿谀奉承起某个人来,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何况这外在的憨厚更是最后的伪装。
皇太后虔心信佛,怎么哄得她心花怒放,对我来说还不是难事儿。所以过去次后,厚着脸皮向皇太后讨教佛理,然后曲意逢迎,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起码再看到我时,眼睛里边不会有冰冷
尖刺的东西。
前两天还特意派那个桂锦惠过来,赏了一尊青玉观音像给我,桂锦惠见了我,也换了一副嘴脸。皇太后和富察氏的态度,让我在这段日子,过得平平安安。
现在唯一让我牵挂的就是做了皇帝的弘历,到底是哪个人,因为守礼的缘故,永琏也不能过来,我只好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写字上去,故事进展得神速,厚厚地一叠纸,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如果就这样秋去春来一辈子多好,没有衣食之忧,不受贫病之厄,笔耕心事,吟赏烟霞,身旁再相伴着来世的兄弟,偶尔欺负一下徒弟,最好我心里想着念着的朋友,都天花乱坠般地也穿过来,穿到我身边,就算折损了我无始劫来积攒的阴鸷福寿,就算让我今生死后入无间地狱,或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我也心甘情愿,魂梦萦之。
这些天写累了的时候,放下笔,就压抑不住如此思绪,知道现在不能面露喜悦,只得低着头,咬着嘴唇,捻着皇太后送给我的菩提子数珠,捻过一个,就在心底轻呼一个兄弟的名字。
哎。
听到妍盈轻轻地叹息声,我这才抬头,见她端着一个素色漆盘,里边放着一只天青色的食盒,盈盈地走过来:“容主儿,是从万岁爷哪儿送来的,送过来的人说,是万岁爷指名儿赏给您。”
听不惯她叫我容主儿,感觉这个称呼有点儿讽刺,可是要以姊妹相称,却是件行不通的事儿,没人在的时候,我们就互称你我,更多时候,妍盈还是很谨慎,这个我也不能强求,我和她都没有小燕子的本事,让皇上颁发个特许下来。
连忙起身,早有宫女端了水让我净手,整理衣襟,向着弘历寝宫的方位谢了恩,这才将食盒接过来,放到了桌子上:“是什么?”
妍盈只是屈了屈膝,没有立即回答,然后转身吩咐一个小宫女,将家什取来,那个小宫女应声去了,不大一会儿,也用漆盘托着,里边放着一个白瓷碟,里边盛着半碟子姜醋,另一个白瓷盘子里边,放着好几样银质家什,我只认得剪刀和一根长针般的签子,其他的形状有些奇怪,竟有些像钳子、斧子和锤子,只是比我熟悉的那些工具小巧了很多,又有个宫女搬了个极为精巧的小方桌来。
修理钟表?
看着如此小巧的家什,我能想到的就是修理钟表,在我小时候,总有异地口音的外乡人走街串巷地吆喝修理钟表,有很认真做事儿的,也有应付糊弄人的,我们这些小孩子常常躲在门后,听到外边有人喊修理钟表的时候,就在门内跟着喊“修理不好,拿钱儿就跑。”还故意托着长长的尾音。
可是没有理由弘历送了个坏掉的西洋钟让我来修理,就算弘历已经被1i1ian取代了,她干嘛给我送钟?嫌我活得长了?
正疑惑着呢,永琏带着两个嬷嬷和几个宫女过来,他也是努力掩饰眼底的兴奋,一进来,就赶着跟来的人回去,等到晚膳过了再来接他。
多日未见,永琏好像长高了一些,见屋子里边只有妍盈伺候着,也按耐不住了,头上的帽子摘了,把外边的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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