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那个浑小子,被执拗的小鞋匠推着赶着软磨硬逼着往前走,走就走到肩挑贺氏的位置。都说他是浪子回头,其实有谁知道,他只是想像个男人样替沈清源挡挡风雨,让小鞋匠过上好的生活。
“爸,假如没有贺氏,有几个姑娘知道我以前的事还会接受我?可清源就接受了!他不但接受,还告诉我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也是他让我明白我过去有多糟糕,我对这个家有多不负责任。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您让我跟别人结婚生子组织家庭,我真的做不到!我怎么可以让他没名没份儿地跟我辈子?!要是换做是您,您能这样对跟您患过难的爱人么?”
“爸,儿子我只有这么个愿望,求您成全我”
他的嗓子因为不停说话有些哑,脸上不知不觉沾满了泪水。
抬手胡乱地抹去眼泪,他心里满满的全是小鞋匠的身影,以及情真意切地恳求。
如果贺成功这刻醒着,他肯定会跪下来匍匐在老爸的西装裤下,抱着亲爹的粗大腿哭上场。
可惜贺成功始终没睁开眼,呼吸愈渐平缓,仿佛真的睡了过去。
贺景瑞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替老爸掖好被角,转身离去。
房门把空气搅动了下,伴随着声清浅的叹息,留在满室静谧中不肯散去。
鸡飞狗跳的周末过去了,贺景瑞身心俱疲,恨不得倒下来睡他个三天三夜。可公司大堆事等着他,别说三天,就是多睡三个小时都不可能。
他咬牙切齿地逼着自己转成个高速的陀螺,心里愤愤地想象和沈清源起私奔。当然只是想 ...
(象而已。
百忙之中,他接到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那家分公司是钟秀林兼职的地方,负责人得到过的指示悄悄关注钟秀林,有情况就直接汇报给小贺总。
钟小弟吃了上次的亏,如今乖得不得了,工作勤勉从不惹事,今天是负责人第次找贺景瑞。
“你说董事长今天特意到公司,就只问了小钟的事?”
“是啊,我以为董事长来视察工作,可他只看了小钟的履历,问了些他的情况就走了。”
——老爷子这是要干嘛?拿钟秀林开刀敲山震虎么?
贺景瑞烦恼地捏了捏眉心,“你怎么说的?”
“照实说呗。小钟平时表现挺好的,除了经验差点也挑不出别的毛病。”
“董事长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贺景瑞靠在椅背上,脑子里团迷糊的乱麻,不知道贺成功这又是要唱那出。
他做了个深呼吸,先给家里打电话,得知贺成功并没有回家。又打贺成功手机,半天没人接
“贺先生,小贺总的电话”助理拿着电话用目光询问贺成功。
等了会儿,贺成功才微微点了下头。
助理训练有素地接起电话:“贺总我是小陈对,我们在外面,贺先生想出来走走”
贺成功听着助理的应答,仿佛感觉得到儿子的焦灼心情。
为了那个男人,点风吹草动就让儿子乱了分寸么?
他又想起昨天贺景瑞在他面前那段声泪俱下的动情表白——这没出息的货,多大的人了,发完酒疯又哭得把鼻涕把泪的,真丢人!
可就是这个丢人玩意儿,竟把他刚硬的心哭塌了角,满脑袋的狠毒手段统统哑火,个也使不出来。比如说他原来确实想收拾那男人的弟弟,给儿子个警告,谁知临到头仅是询问情况而已。
不过,那小孩表现确实很好,并没有仗着贺景瑞偷懒耍滑或是趾高气昂
“贺先生,到了。”助理轻声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睁开眼,扫了扫热闹的商业街。随后在助理的搀扶下,慢慢地下车,杵着拐杖站在了清瑞门前。
第97章 九十七三年之约
( 贺成功眼就看到坐在柜台后的沈清源。跟上次在医院留下的印象差不多,清秀略有些木讷,脸老实相。
沈清源没想到贺成功会找上门来,在老爷子犀利的目光下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他硬着头皮迎上去,弱弱地问声:“您来了?”
贺成功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拿正眼看他,径直往店里转了圈。
“这是什么?”老爷子拿拐杖点了点显眼处放的个鬼脸包——那是初姆设计的,贺景瑞觉得好玩拿来放在店里当装饰。
“是包。”沈清源小心地回答。
“包?”贺成功撇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老爷子虽然病弱,可身上仍旧带着那种当家人的气势。他往店里站,空间都好像小了几分,如今这样毫不客气地点评,店里的人个个呆若木鸡不敢出声。
他又转到沈清源刚坐的位置,看到个书包的半成品,转头问小鞋匠:“这是你做的?”
“是。”小鞋匠垂着头认罪似的回答。
他纡尊降贵地弯腰想去拿书包,助理赶忙拎起来递到他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他矜持地赞道:“不错。”
然后,他视察工作似的在店铺里巡视,饶有兴趣地问这问那。
沈清源哪想到他是在套话,问什么答什么,没会儿就把家底交待得清二楚。
贺成功的视线再落到他脸上,先前拧成麻绳的眉头稍微松开了点儿。
小鞋匠这时才发现阿敏站在门口,不停地对他打手势。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来,忙拉过把椅子说:“您坐我给您倒杯茶”
“不用,”贺成功挥手打断他,“你住楼上?”
“啊?嗯。”沈清源迟钝而慌乱地回答。
“我们上去谈。”
“”
这算是见家长了?还是直不待见自己的家长。
沈清源心跳如捶鼓,双/腿都有些发软,战战兢兢地把贺成功领上楼。房门关,他就开始发懵,冒着白毛汗站在老爷子面前,时也想不出该做什么说什么。
贺成功自然地坐到沙发上,也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站了会儿,沈清源才想起那杯直没沏上的茶,慌忙去找杯子。没头苍蝇似的捣鼓了半晌,终于把杯热茶端到贺成功面前。
接过茶,贺成功很给面子地喝了口。
沈清源如释重负地抬袖子擦了额头,又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
也许是他的样子傻得可笑,贺成功的眉头又松开了点儿。
他用拐杖点点地板,说:“坐下说话。”
沈清源很听话地坐到他下手,完全忘记这是在自己的地方,倒像是在贺家做客般。
“你很怕我?”贺成功淡淡地问。
“嗯。”沈清源老实地点头。
“为什么?”
“我怕怕您不接受我。”沈清源声如蚊蚋地回答。
“作为家长,没人会接受你吧?”贺成功不带情绪地说。
“我我”沈清源很想表白自己对贺景瑞的感情,情急之下却找不到词儿,又急出身热汗。
“小瑞为了你和我闹,把家里的亲戚都骂跑了,就差上房揭瓦了。”贺成功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满。
“我让他别和您吵的!”沈清源着急辩解,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在接触到贺成功的目光时,竟神差鬼使地生出几许勇气,舌头也直了,说话也利索了:“贺先生,对不起,因为我们的事给您添堵了。虽然您无法接受两个男人在起,可我跟景瑞是真心相爱,我们没想过要别的,就只是想想起生活而已”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来走进卧室,不会儿拿着个信封出来,毕恭毕敬地放到茶几上。
“这是清瑞的房产证,还有车子和存款,原先是放到我名下的,您拿去改景瑞的名字吧。您要不喜欢我管清瑞,我可以马上走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请您允许我呆在景瑞身边。也不用经常见面,十天半个月不,两个月见次面就行。”
他心想着表明真心,忘记了面前这位老人是本地巨富,他的全部财产在对方眼里跟玩似的。
贺成功接过信封,将里面的东西草草看了遍。第个感觉就是真不多。
这个儿子口中的挚爱之人,并没有得到很多实惠。套房子辆普通的车笔防老的存款,也就刚够安身立命,远谈不上富有。
贺成功再次打量了沈清源番,目光在他的手上多停了秒钟。
“我要求小瑞结婚,并没要求他跟你分手,可他不愿意。你口口声声说只想和他在起,那你就劝劝他,早点结婚对谁都好。”贺成功说这话的时候,锐利的眼光瞬不瞬地盯着沈清源,将他所有的细小反应都看在眼里。
沈清源怔愣了瞬,眼睛缓缓移到交握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间。
贺成功的要求并不算特别苛刻,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面结婚生子,面暗地里继续和同性来往。甚至他们在不得已的时候,也动过假结婚的主意。反正他也不是非要求个名分。可是
他试着去想象贺景瑞身边有位贤妻手里抱着孩子的情形,只是个画面就让他的心痛得紧缩起来。他承认在感情上他是自私的,无法同别人分享爱人。他不怕受委屈吃苦,但他要份完整的没有缺憾的爱情。
他再次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贺成功,说:“贺先生,您的要求我做不到。我觉得那种方式对景瑞我和他‘妻子’都不公平。对待感情也不应该那样。如果景瑞想有个真正的家庭,我绝不会缠着他,但他如果想跟我在起,那我们就要对对方忠诚。”
这番话说得很有理有节,尽管他的眼中有瑟缩和躲闪,但他依然强撑着,在贺成功逼人的气势下没有挪开眼珠。
贺成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被不轻不重地震了下。他想起贺景瑞的话,“要是换做是您,您能这样对跟您患过难的爱人么?”
患难这个词在他眼中的是分量相当重的。因为他自己是从吃苦里挣吧出来的,人情的冷暖早看得无比透彻,要不然他也不会连兄弟姐妹都隔着层,只相信自己的血脉至亲了。
他的妻子曾经也是和他患难的爱人,就冲着那份苦难里生出的情意,他可以几十年不再娶,可以数年不近女/色。
混蛋儿子居然继承了自己的重情重义么?
屋里的人忽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时间仿佛是被无比地拉长,秒钟变成了分钟,分钟变了小时
在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中,沈清源颤抖的心逐渐稳定下来,又恢复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乐观心态。
终于,贺成功开口了:“我希望你们暂时分开段时间。小瑞性子冲动,有些事他未必考虑得很清楚,他 ...
(现在心里眼里都是跟我作对,我说的话他概听不进去,这怎么能客观地做判断呢?你们分开,各自都冷静想想,另外也可以看看你们的感情是否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他停了停,随即做出保证:“在你们分开的时间里,我绝不会再逼他结婚或给他介绍女朋友,完全让他自由选择。你同意吗?”
贺成功想的是,年轻人的感情或许扛得住外界的压力,却很少能经得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假如沈清源离开了,贺景瑞的热情说不定慢慢就冷了,到时候不用自己逼,他俩也好不成。如果这样也无法将他们分开那时候,又再说吧。
而沈清源想的则很简单,他就觉得他跟贺景瑞既然是真心相爱,应该什么样的考验都经得住。既然老爷子说好不再逼贺景瑞,能给爱人个相对轻松的空间,自己做些牺牲也没关系,何况分开在他看来并不算牺牲。至于以后到时候,再说吧。
当贺景瑞得知他爹去找过沈清源时,才发现小鞋匠已经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卖了——他居然同意和自己分开三年不说,还答应了他爹三年内不主动找自己的无聊条件。大喵那叫个气啊,恨不得咬他几口抽他顿。
可小鞋匠说得多理直气壮——你爸都答应不逼你了,我也该回报他下嘛。
——我不主动找你,你可以来看我呐,又不是绝对不见面。
——我家团乱,也确实需要人照顾,我本来就想回去的。
巴拉巴拉,振振有词得让贺景瑞无法反驳。
他算明白了,家里这块老姜是釜底抽薪啊!偏小鞋匠还无比配合,令他没有还手之力。
于是贺景瑞万般不情愿地帮小鞋匠收拾好行装,亲自送爱人踏上返乡的路途。
小鞋匠长这么大没坐过飞机,贺景瑞特意给他买了飞机票。
到了机场,贺景瑞帮他拎箱提包,前前后后办各种手续,什么都不让他沾手。沈清源知道,这是他在表达自己的不舍,以及点经久不衰的怨怼。
都说机场是个离别气氛特别重的地方,沈清源在往来的人流里注视着贺景瑞的背影,心头突然就涌起了无法抑制的难舍。
三年呐,虽然可以见面,毕竟是两地分隔,遥遥守望。
他怎么舍得?可他更舍不得贺景瑞为难受气,想到爱人头上长出的刺眼白发,他就心疼得不行。这三年,贺景瑞起码可以少些压力,起码可以跟家人和睦相处,起码可以平心静气地与贺成功沟通
贺景瑞拿着登机牌走过来,看到沈清源眼圈发红要哭不哭地杵在那里,像只小狗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怎么啦?舍不得我吗?”他伸长手臂把小鞋匠的头夹在胳膊下,使劲儿揉了揉,故作轻松地说:“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能见面,我会来看你的。”
看到小鞋匠难过,他又反过来把沈清源的那番说辞拿来劝慰。
“景瑞,你等着我。”沈清源仰起头深情地说。
贺景瑞鼻子酸,勉强笑道:“是你等我吧。”
沈清源勾住他的脖子,凑近他耳畔轻声说了句“我爱你”。
“行了,我知道了。”贺景瑞在他屁/股拍了下,故作轻松地说:“快进去吧,再不进去可迟了。”
等小鞋匠过了安检,眼看要走没影了,他又忍不住喊:“清源!”
沈清源回过头,看到贺景瑞把无名指上的大金戒指放到唇边吻了吻,对他无声地说了句话。
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对着爱人挥了挥手。
在候机室里刚坐下,他的手机响了,是条视频信息。
他点开,就看见贺景瑞表情严肃的脸。大喵说:“清源,我给你唱首歌,你听着”
沈清源把耳机塞到耳朵里,听到贺景瑞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唱《日光机场》。
有些哀伤的旋律被他唱出了无限深情。无奈有之,悲伤有之,还有满满的爱,像个不老的誓言。
沈清源微笑着反复听。歌声中,他看到贺景瑞临别时亲吻了戒指,对他无声地说:“我爱你。”
第98章 九十八回乡
( 沈清源16岁离开杨柳村,到如今快十年了。这十年间,他回村的次数两只手就数过来,跟贺景瑞在起的这三年他更是次没回来过。
此刻站在村头的山坡上,眺望坡下如水墨画般秀美宁静的村庄,他感觉既陌生又亲切。
这个地方对他,始终是个是家又不像家的存在。他出生在这里,几乎所有亲人都住在这儿,而那些根植在脑袋里痛苦记忆也是始于此地。杨柳村仿如个符号,跟耻辱和排斥密切相关。
当然他现在暂时没想起这些,只是被眼前冬日暖融的阳光干爽澄澈的蓝天,以及洁净清新的空气吸引,扫旅途的疲惫。
将背上硕/大的旅行包往上拉了拉,他步履轻快地走下山坡。
走到村口时,他遇到村长带着几个村里的老人。他们好像商量什么,在地上边指指戳戳,边激/烈地争论什么。
村长是个高大的汉子,这些年过去除了老,面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眼就认出来。
“王叔!”沈清源走上前打了个招呼。
村长愣了愣,没认出他。
“我是清源呐!钟家的,您不记得了?”他笑着说。
村长瞪着眼前这个身穿羽绒服判裤,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半天才把他和钟家那个沉默怯懦的豆芽菜联系起来。
“小源?哎呀,我都认不出来了,还以为是城里来的学生。你都多久没回来过。”
沈清源这几年日子过得好,不用到处奔波打工,又当老板又读书的,整个人的气质都文静起来,再被贺景瑞督促着打扮,虽然依旧朴素但已没有以前那种不修边幅的邋遢,看着确实很像个斯文的学生。
“是啊,家里缺人手,我回来帮忙。”
“你的意思是,要场?”村长嘴上寒暄着,却不易察觉地和沈清源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嗯,要住段时间。”沈清源完全没注意到村长的小动作,仍旧笑呵呵地说话。
村长皱了皱眉,跟周围的村民对视了眼。几个村民表情不,但不欢迎的态度却很统。
沈清源发现大家的异样,但他早年当“野种”习惯了,并没放在心上,笑呵呵说几句话,径直拎着行李走了。
路走过,他发现杨柳村的变化挺大的。
村里前些年就修了公路,但那时候路上跑的多数是路过的车辆,本村人开拖拉机骑摩托那都算是有钱的。现在,村里不少人有自己的汽车,来往的皮卡车面包车好多挂的都是本地牌照。
那些低矮的砖房也被拔地而起的小洋楼代替。农村人有钱就盖楼并不奇怪,不过这楼也盖得过于讲究,过于高了吧?居然有人盖五六层的楼房。而且那些楼房前几乎都挂满白色的床单被套,白花花片,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
这是,开旅馆吗?可杨柳村并不是交通枢纽,哪来那么多旅人?要是开旅馆能赚钱,也不会有那么人出去打工了。
他带着肚子疑惑,拐进村庄迷宫似的小路。
路的尽头,立着条单薄而熟悉的身影。
看到这身影,沈清源心里霎时涌起无限温暖,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到她身边。
“妈!”沈清源像个小男孩似的背着旅行包,手里拖着旅行箱,叮铃咣啷地往家门口跑。
沈母远远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正侧耳辨认,忽地儿子就跑到了眼前。她还来不及开口,已经被儿子紧紧抱住。
她有种儿子又长高长壮的错觉,捏了捏沈清源的肩膀和手臂,千言万语说不出口,良久只说了句最寻常的话:“你可算回来了。”
沈清源知道母亲定是在门口等了很久——他每次回家都是这样。
“嗯,我这次回来暂时不走了。”他挽起母亲的手臂去推家门,却被母亲拦住。
沈母显然有些话不想让钟大富他们听见。
“你不回去,你的店怎么办?”
“我有合作伙伴再说还有贺景瑞。”
“那小贺呢?他知道你不回去?”
“嗯。”
“你们吵架了?”沈母敏/感地发现儿子在提到贺景瑞时,言语中的丁点躲闪。
“没有。他接他哥的班当了总裁,工作太忙,顾不上我。”
“他对你,还好吧?”沈母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嗯,很好。”沈清源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说出口的话都带着蜜似的,“他让我给您问好呢。”
沈母听出他话里的情意,终于放下心,笑道:“这孩子就是孝顺。”
贺景瑞要是听到岳母的这个评价,肯定要笑昏过去。
想象着大喵的得意样,沈清源嘴边的笑容更深了。
沈母正想开口说话,院里传来钟大富的声音:“你和谁说话呢?”
沈清源转身推开院门,扶起母亲往里走,边走边答应:“叔,我回来了。”
院子里很清洁,农具物事整齐地顺墙根堆放,并没有因为张永靖离开而显出杂乱。
沈清源只看了眼就不得不佩服大姐,有她在,家里俩老人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太潦草。
钟大富正在做木工。他是村里小有名气的木匠,除了种地就是做木工。如今村里不时兴做家具都到县城里买成品,但偶尔还会有人请他打个椅子桌子什么的。
看到沈清源,他并不惊讶,只是把脸绷出刀砍斧削的线条,严肃到了严峻的地步。他终年都是张没有多少表情的棺材脸,高不高兴均是幅模样,沈清源完全不介意。
沈清源走到他面前喊了声,蹲下来没话找话地问:“您做活儿呢?”
“嗯。”钟大富皱着眉放下手里的工具,拿起旁边的旱烟袋点上火,干巴巴地问:“回来了?路上还顺利?”
“挺顺的。大姐呢?”
沈母摸/摸索索地推过来张小板凳,沈清源刚挨到板凳面,钟大富已经站起来往堂屋里走。
“她到地里去了。”
“这种天气还下地?”沈清源只得扛着抱拖着箱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有什么办法?她,命苦啊。”钟大富坐在屋上首的大椅子里,吧嗒吧嗒抽两口烟,愁兮兮地说。
“小弟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沈清源忙把话题转到钟秀林身上。
提到宝贝儿子,钟大富的神色终于舒缓下来,沈母也坐到老二身边,关切地问:“他马上就毕业了,城里工作好找么?”
“他现在在贺景瑞的公司做兼职,表现很好,已经定下来毕业就到那家公司工作。因为他熟悉业务,所以签了合同就升主管。”
钟大富听到贺景瑞的名字时,眉头微微动了下,但听到小儿子要升职了,蹙起的眉尖又松开了。
沈母则很高兴地说:“有小贺照应着小林,我放心,那孩子做事稳当。”
钟大富 ...
(咳嗽了两声,意味深长地瞟了妻子眼。
沈母看不见他的表情,专心致志询问两个儿子的情况。
沈清源把给家里买的东西拿出来,钟大富拿着小儿子孝敬自己的东西,满脸皱纹终于舒展开,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对沈清源买的东西,他稍微迟疑了秒后,也并笑纳了。
说话间,大门被推开,钟秀芳背着竹筐拿着农具走进院。
她低着头,没往屋里看。进院后把竹筐和农具放到墙边,又去舀水洗手洗脸。
“大姐。”沈清源迎出去打招呼。
她的动作顿,脸上还挂着水珠便直起腰,直直地盯着沈清源。那目光很不友善,甚至带着想咬人的敌意。
“他怎么回来了?”她伸手指沈清源,大声质问。
沈母依着门边怯怯地解释:“小源是特意回来帮忙的,我们看你忙,所以没跟你说。”
“谁要他帮忙?”钟秀芳气势汹汹地说。
“小芳。”钟大富急忙出声制止,“再怎么说都是家人,他也是好心”
不等他说完,钟秀芳已将毛巾狠狠地砸在水盆里,溅了自己身水。她也不管,顶着头脸的水汽扭头上楼去了。
“她心情不好,你别跟她计较。”沈母生怕儿子多心,着急地向他解释。
沈清源无所谓地点点头。反正大姐对自己素来都不温柔,她又是炮仗脾气,如今刚离婚不久,心情不好迁怒于自己并不奇怪。
他离家打工的时候,家里还没盖房子,等房子盖好,他已经在城里呆了好几年,也明确表示过要在城里落脚,所以家里并没有留他的房间。现在他回来只好住钟秀林的屋。
把行李简单收拾好,沈清源拿着给钟秀芳买的礼物上了楼。
大姐的房间房门紧闭,他敲了几下不见动静,便把东西放到门前的地上。
谁知他刚下到楼,那些礼物从楼上天女散花般地落了下来,五颜六色散了地。
沈清源怔忪地望着地上的东西,终于感到大姐对自己的态度恶劣得不正常。
钟大富在院子里叫:“你不要也别乱扔!败家玩意儿!”
沈清源上前把东西拾起来交到钟大富手里,回过头正对上忧虑的母亲。
母子俩默契地等钟大富进屋后才开始交谈。
“大姐这是怎么啦?好像很讨厌我。我没得罪她吧?”沈清源憋不住开口询问。
第99章 〔九十九谣言
( 原来前任大姐夫张永靖被迫离婚,还是净身出户,因为惧怕贺景瑞的势力,不敢报复钟家。可他心里毕竟憋着股气想要发发,实在无法可施便化身疯狗,在村里揭了沈清源的底,甚至爆料沈清源已经被人包/养多年,以兔子的身份替钟家挣回了份家业——他家那幢楼就是他寄钱帮盖的,那就是兔子窝!
总之,语言之恶毒,爆料之下流,沈母都不忍复述了。
杨柳村似乎跟“兔子”颇有渊源,老人们数得出来的长辈,几乎每代都有那么几只狐媚的公兔子,简直是杨柳村秘而不宣的悠久传统。
而与这传统脉相承的就是村里人对兔子的反感,每代的兔子都遭到了严酷的打击。以前兴游街浸猪笼上鞭刑,如今搞这套是犯法的,但语言上的侮辱以及隔离冷漠类的冷暴力还是免不了。
钟家想到贺景瑞对二弟那种好得过分的态度,自然信了张永靖的“谣言”,钟家两父女心理上就觉得矮了截,吵架都吵得理不直气不壮,这几个月颇受了些打击。特别是钟秀芳,老公是个渣兔子背着自己搞男人不说,弟/弟竟也是这样,谁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点儿瓜葛?
沈母也是没法儿,心里替儿子委屈,可又能做什么?大环境就是这样,身在其中的人除了忍还是只能忍。
老太太把满腔的愤恨全放到张永靖身上,咬咬牙切齿地骂:“这个挨千刀的狗杂毛!他对不起秀芳还敢到处编排你,祖宗没积德让□□了才生出这么个烂心烂肺的东西以下省略千字”
沈母平时多温顺老实个人,骂起张永靖顿时化身最毒舌的泼妇,那溜诅咒估计能把张家先人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沈清源的心情只能用无奈词形容——大姐无辜被骗婚,他被殃及池鱼,除了张永靖还真找不到埋怨的对象。可张家远在县城,也只能骂骂过嘴瘾而已。
他轻拍着母亲瘦削的肩膀安慰:“算了,反正已经离婚了,以后也不会再来往。他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是气他连累你,”沈母握着儿子的手腕,有几分羞赧地说:“你别怪你大姐,遇到这种事她也可怜。”
“我不怪她。别人说什么您不要放在心上。我是不在乎的,说就说呗,又不会少块儿肉。”
儿子的豁达态度让沈母更难过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半晌才说:“你要是留在城里就不会有这些事干脆你住几天回去吧。”
沈清源团心事无从说起,望着窗外逐渐黯淡的天色,叹了口气,喃喃道:“等贺景瑞把他的事处理完,我就回去。”
沈母知道贺景瑞那样的出身,必然有不少不得已的苦衷,她个局外人说不上半句话,又不想给儿子增添烦恼,除了声叹息,真是半点力都使不出。
沈清源不计较不代表就可以相安无事的过日子。到吃晚饭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钟大富收拾碗筷的时候,悄悄把他用过的碗扒拉到边,甚至还细心地放了片干草做标记,洗碗的时候把他碗筷单独拿出来洗。钟秀芳把抢过碗筷丢进垃圾桶,啐道:“还洗什么洗,扔了算了!”
钟大富跺脚道:“他每天在家吃饭就扔个碗?家里有多少碗可以扔?败家玩意儿!”
“那让他自己洗,凭什么我们要伺候他?!”钟秀芳不客气地说。
钟大富再不待见沈清源,也做不出让他自己洗碗这种事,为难得直叹气,自言自语地埋怨:“在城里呆得好好的,回来干嘛?”
这幕好巧不巧被沈清源看到了。他的心再大,到这时候也受不了了!
这么被嫌弃谁受得了!
这地方好歹也是自己称之为“家”的地方,竟好像他是瘟神样巴不得他永远也不要进门!
口气把梗得他气血翻涌,立在窗外把牙齿咬得嘎嘣响,才勉强忍住进去吵架的冲动。
他转身快步走回房间,将白天才打开的行李又草草装好,背包拖箱地敲开的母亲的房门。
“妈,”他站在门口幅说完就走的样子,“我想回老屋住。”
“好好的干嘛要去那边?”沈母摸索着走到门边,垮下脸问:“是不是他们又说你了?”
沈清源忙拦住她,说:“没有,他们什么也没说。我就是想着住在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都不自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贺景瑞来看我的时候,住那边也方便些。”
这是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沈母扶在门框上的手颓然地垂下来,带着压抑的难过,说:“好吧,你要是缺什么东西跟我说。”
“那我走了。妈,您早点休息。”
沈清源转身要走,被沈母拉住,“小源”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子好容易回来了,却晚上都没住又要走,尽管只是走到村子的另头,可沈母还是心如刀绞,伴随着对自己软弱的不满,以及钟家父女不近人情的怨怼,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沈清源很明白母亲的心情,忙加了句安慰,“贺景瑞过几天就要来,家里也没地方给住。”
沈母叹了口气,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串钥匙,摁在他手上,嘱咐道:“我那屋的柜子里有新被褥,你拿出来晒晒,到时候给小贺用。”
离开钟家的小院,沈清源呼出口气,心里竟有些轻松。
他想,家这个东西其实在哪里都样,关键是有“家人”在。
好比钟家院子,生活这么多年还是觉得那是别人家,竟比不上荒废如鬼宅的沈家老屋亲切。
沈清源的外公外婆早过世了,唯个舅舅在县城买了房子,全家搬到县城,每年只在上坟的时候回来。分家的时候,舅舅分了田地,把老宅留给瞎子妹妹。
老屋位置偏僻,地方不大,房子也老旧,除了地皮值点儿钱基本没啥用处,被用来堆钟家的杂物。
沈清源把母亲的房间打扫出来,随便铺了被褥便躺上去。
被褥略微散发出霉味,但松软厚实,他陷在里面就生出倦意来。
他在上面翻了个身,爬起来拿出贺景瑞的照片放到枕头上,睡了会儿仍感觉不踏实,干脆把照片搂到怀里才算是舒坦了。
在他眼里,老屋其实比钟家更好,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摆上贺景瑞的照片。
第100章 百农事 令珑
( 沈清源在片鸟语中醒来。
老屋里久不使用的厨房居然已经燃起烟火气——沈母已经来帮他做早饭了。
“妈,您不用特意过来,我自己会弄。”沈清源披着外衣要去帮忙。
老妈把将他搡出厨房,“去去,不要你帮忙。你在外面这么多年,多久没吃妈煮的饭了?!以后小贺来了,我还得给他做饭呢。”
看来老太太已经把贺景瑞当半拉儿子了。
沈清源边在院里洗漱,边跟母亲拉家常,问起了家里的农事。
说这个,沈母又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张永靖那时提议种三七,凭着贺景瑞给的钱,他说服了原先不情愿的钟大富,花了大价钱买来很多三七苗不说,把家里九成的地都用来种三七,留下块地种蔬菜,刚够自家吃。要赚钱还是得指望那些三七。
“三七如今跌价跌得厉害,当时投了不少钱,都快两年了,成本还没完全收回来。”三七这东西成功地让沈母的脸,从朵向日葵变成了苦菜花。
“成本那么高,叔还同意种三七?”
“谁想得到?你不知道,那时候这带种三七的,好多家都发大财,我们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全都在种,疯魔了样!那挨千刀的又说得天花乱坠,你叔才犯了糊涂。哎,我就说嘛,钱哪有那么好赚,还不如原来种蔬菜,至少不用担惊受怕。”
“那现在,三七还卖不起价?”
“卖不起来。去年挨千刀的卖了个成本价,今年的买主还没找到。如果卖给来村里收三七那些人,估计就几十块公斤,成本价都卖不到。你叔都不想种了。”说到这里沈母叹了口气,犯愁道:“可不种三七又能种什么?都投了那么多钱,把地翻了重新种蔬菜得花更多钱。”
沈清源听贺景瑞说过,去年张永靖的三七是看在贺家的面上,高价卖给周氏药厂的。今年也可以这样操作,反正周氏家大业大,多花千把块钱做个人情并不算什么,比请客送礼还省点儿。
可沈清源不愿意这样。
他心里很清楚,贺成功看不上自己,除了性别问题这个根结以外,多少还是有点嫌他的出身。
当然贺成功自己也是白手起家,倒不是嫌他穷,只是贺景瑞给他买房子买车开店,总给人种沈清源被包养的感觉。贺成功是顶看不上那些被包养的人。
因此,知道沈清源这个人存在之后好长时间,贺成功都不屑和他见面,当他是猫狗般的存在。
后来听到贺景瑞说那段两人患难的经历,才松动了些。及至沈清源主动交出房产证这些东西,贺老爷子才算改变了些对他的看法,改口来了个三年之约。
因为自卑,沈清源比旁人要更敏感,尽管跟贺成功接触少,但对老爷子的想法,他是门儿清!这多少让他有些难过。
他把贺景瑞看成自己的另半,可以欣然接纳贺景瑞的馈赠,但不代表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是贺家人的看法。
在这方面他好像跟贺成功心有灵犀,都觉得穷点儿没关系,可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说“没有贺氏你什么都不是”。
即使远隔千里,贺老爷子也睁着双明灯似的眼睛盯着他呢!这三年是个缓冲,他要做得好,说不定有商量的余地,他要做不好,跟贺景瑞照样没戏!
所以,听到钟家的艰难,他点儿没去动贺氏的脑筋。
买主他可以找,经济上的困难也可以自己解决。他如今好歹有点儿积蓄,有点儿做生意的经验,还学了两年管理,比当年进城打工好太多了。那时候都过来了,现在的为难算得了什么?
“妈,今年张永靖找贺景瑞借钱又是为啥?”他吸溜着老妈的爱心面条,随口问:“那时还不到收三七的时间,他是想干别的?”
“可不是想干别!你不知道他的幺蛾子有多少!我们这不是有好多澡堂子吗?去年开始就有城里人专门开车来泡,老王家把他家门口的澡堂子圈起来,开了家农家乐,下就赚大发了。那些有澡堂子的就跟着开旅社搞农家乐,都赚了不少钱。”
沈母口中的澡堂子其实是天然温泉。杨柳村这地界上温泉资源丰富,村里山上都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泉眼,村里人都不在家里洗澡,直接到泉眼里泡。这些泉眼直是公用的,从没划归到任何家,这下竟成了某些人的生财之路。
“他们把澡堂子圈了,村里其他人能同意吗?”沈清源好奇地问。
“不同意怎么办?又没财力盖旅社,空摆着也浪费,他们赚了钱好歹还要上缴点儿到村里,大家至少是有好处的。”
这样说,沈清源就理解了。
开农家乐比种田赚钱也比种田轻松,但第笔投入也比较大,至少得有个院子有十来间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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