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6)

　　妖狐随着大天狗进房，两只妖怪挤着一床被褥就寝，倚在算不上熟稔的大天狗身旁入睡，妖狐再怎麽厚脸皮，此刻也多少尴尬了起来。

　　「不是小生要说……但大天狗大人，你都打定主意要把小生带来爱宕山了，怎麽连一床被都来不及准备呢？」妖狐抽搐着嘴角说道。

　　「忘了。」某大妖答得倒是乾净俐落。

　　妖狐在心里头骂了大天狗几句，忽然心生一计，翻了个身，趁机把薄被卷走，压在自己身下。虽然时序为春，但两人毕竟是在山上，入夜的山温度微凉。

　　大天狗自然没看漏妖狐的小动作，可他也有应对之道。

　　「汝把被都卷了去，吾盖什麽？」

　　妖狐的耳朵动了动，身却仍旧保持背对大天狗的姿势，面对妖狐明摆着装睡的模样，大天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後伸手自妖狐身後环住他，大天狗的气息吐在妖狐脖颈上，某妖狐不由得心慌起来。

　　「你、你做什麽啊？」妖狐猛地转身，恰好对上大天狗隐约带笑的蓝眸。

　　「吾拿个被而已，汝惊慌什麽？」大天狗从容自在地回答。

　　妖狐一时间又羞又慌，把薄被一捞，全往大天狗怀里塞去，并趁机推开他，道：「全让给你了，别再靠近小生了。」

　　「汝不是平安京的风雅之士吗？这点小事就慌了？」大天狗话调侃。

　　「小生冷静得很！」妖狐故作风流，「这点搂搂抱抱算什麽？与小生有肌肤之亲的小姐姐可多着呢！」

　　「哦？是吗？」大天狗眸暗了暗。

　　「是呀！」妖狐笑着望了大天狗一眼，「唉……瞧你这副不经人事的模样，小生露几手给你瞧瞧，让你看看什麽是平安京的风雅之士。」

　　话落，妖狐稍稍拉开胸前的衣物，右臂托颊地半卧身，衣衫滑落露出白皙的胸膛，妖狐调笑着伸手蹭过他的脸颊，道：「小哥哥，小生觉得你长得甚是好看，清清冷冷的容颜和气质，像冬季初降的第一捧雪，像山不问世事的……」

　　妖狐忽然顿住了，把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山伏」二字给咽了回去。是了，眼前的大妖和从前的那人一样，都给人一种弃绝红尘的感觉，神色总是淡漠，彷佛不再和世间种种有所牵扯。

　　「像什麽？」大天狗低声问着。

　　「像……像无趣的臭和尚！」妖狐捏了捏大天狗的脸，「整天只知道念经，无聊死了。」

　　「就这点破话也能诱骗女？」

　　「什麽破话！因为对象是你，所以小生才说不出半点情话！」妖狐理好衣服，钻进被窝里，从被里探出半颗脑袋问道，「不过方才小生就想问了，你不过是个初生的妖怪，怎麽知道我百年前诱拐女的事儿？」

　　大天狗微微一僵，故作镇定地道：「这点事，吾问问其他妖怪就知道了。」

　　「是吗？」妖狐心底还是疑惑，他百年前做的恶事，真有那麽容易打听到？

　　「话说回来，吾也有一事要问你汝。」大天狗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吾听闻汝常在花街柳巷溜达，可今日却不见汝身影，汝到哪儿去了？」

　　「小生与你又不熟识，为何要把私事都与你说？」妖狐一脸不以为然。

　　大天狗沉默了会儿，心思复杂，最後他决定使出杀手鐧：「汝要是跟吾说，吾就告诉汝雪女住在哪间房。」

　　「唉呀！那怎麽好意思。」妖狐笑眯了眼，「其实也不是甚麽大事，就是去看个故人。」

　　「故人？」大天狗随口问道，「找夜叉去了？」

　　「不是！小生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咦？」妖狐疑惑，「你怎知道小生和夜叉是朋友？」

　　大天狗暗骂自己粗心，他会知道夜叉是狐狸的朋友，是因为过去夜叉时不时会到山里来找妖狐，一人一妖就这麽藉着妖狐的关系认识了。

　　说起来，他还欠夜叉一个恩情，在他前生的死亡之时。

　　「……吾听其他妖怪说的。」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莫说这个了，若不是夜叉，那汝找谁去了？」

　　妖狐默了一默，抬眼瞪着天花板良久，似是在回忆往昔。

　　「小生百年前认识一个山伏，後来他死了，我将他葬在树下，年年去看他，小生今天就是从那儿回来的。」妖狐的声音很轻，几乎不可听闻， 「他是小生绝对不能忘记的人。」

　　大天狗微微睁大了眸，眼底万千情绪涌动。

　　「为何？」他低声问着。

　　妖狐身一僵。

　　「恕小生无可奉告。」妖狐侧过身，对大天狗微微笑道，「就算大天狗大人说要把小生安排在小姐姐房间附近，小生也不告诉你。」

　　大天狗对上妖狐那双没有在笑的眸，问了个他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

　　「汝不和吾说，是因为那是难过的事？」

　　妖狐闻语敛下笑颜，垂着眸，轻轻地答了声「是」。见状，他心底蓦地一疼，未做多想，大天狗伸手搂住狐狸，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无妨，待汝想说时，吾定会於汝身旁侧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