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她成为笑柄,看上的却是他的旧情人。
你怎敢这样对待我!我还是你的妻子!想到日后别人会如何看待她,滚烫的泪水不禁汩汩而下。
你该死,席瑞克!我希望你的臭船沉没,留下她和你的杂种没睑见人!
她哀哀哭泣,用力捶打方向盘。她被拖到这令人厌恶的蛮荒,放弃城市生活,好让他扮演亚伯船长。她一周五天出差,他却在家搞别的女人!如果在芝加哥,这一切不会有人知道,但是在这里,他的家人、邮差、全镇的居民都会知道,她的脸要往哪儿放!
泪水逐渐缓和下来。她可以给他所要的,但那她就该死了!为什么要让他好过?他得赔偿她受损的自尊心!
她小心翼翼地擦干眼泪对镜整装。直到小屋灯灭,两兄弟并肩走出来,南茜才跨出车门。
“瑞克!”她友善地呼唤着走过去。“嘿,我刚看见你的留言条。”
“南茜,”他语气冷淡。“你可以先打电话来。”
“我知道,但是我有重要的事要见你。”仿佛突然想到似的。她丢下一句:“嗨,麦克。”
“哈罗,南茜。”他转身道:“瑞克,明天见。”
“嗯,晚安。”
麦克离开后,沉默再次笼罩,站在她附近,瑞克有种受威胁的感觉,不耐地想离开。
“我先洗手再谈。”他不待回答径自走开。见鬼,毕竟她向来不喜欢他母亲,他又何必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客气地邀她进门!
五分钟后他大步走回来,一副想尽早了结的模样。
“你想去哪里谈?”
“天,这么不友善。”她微叹道,握住他的手臂擦过她的胸脯。
他径自抽回手。“要在船上或车里,随你挑。”
“我宁愿回家,瑞克,在床上谈。”她的手贴上他的胸膛,又被他拉开。
“没兴趣,南茜,我只想尽早离婚,越快越好。”
“等听完我要说的话,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究竟是什么?”他不耐地问道。
“你听了会很高兴。”
“不可能,除非是安排上法庭的日期。”
“这世界上你最想要什么东西?”
“算了,南茜,别再玩游戏。一天工作下来,我很累了。”
她强自微笑。明知道他讨厌肌肤之亲,她仍再次抚摸他的手臂,只为了感受他听见之后惊愕的反应。她有一丝的迟疑,这么做是该受谴责的,但是他先对不起她!
“我们就要有孩子了,亲爱的。”
瑞克宛如遭受高压电击,猛然倒退一步,目瞪口呆。
“我不相信!”
“真的!”她故作不在意地一耸肩。“大约感恩节左右。”
他飞快数算了一下,是他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占有她的那一夜。
“南茜,如果你说谎——”
“这种事我会骗你吗?”
他将她拉进车里,任由车门灯开着。
“我要看着你的脸,听你再说一遍。”他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睑,然后恐惧地发现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再说一遍。”
“我怀了三个半月的身孕。”
“为什么看不出来?”他怀疑地打量她的身体。
“带我回家,看看我赤裸的模样。”
他不想,他唯一想亲近的女人是梅琪。
“为什么等这么久才说?”
“我想先确定。前三个月可能发生很多事,我不想你抱太大的希望。”
“你为什么不生气?”他眯起眼睛。
“为挽救我的婚姻?”她故作迷惑状。“你为什么这般沮丧?毕竟想要孩子的人是你,不是吗?”
他叹口气倒在椅背上。“该死!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她重复道。“可是你一直强调我们不再年轻,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我以为……”她故意装出可怜兮兮的语气,甚至挤出几滴眼泪。
他探身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南茜,我……待会儿就收拾行李回家,好吗?”
她加倍伪装。“瑞克,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
他按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我只是惊讶过度。以我们目前不稳的婚姻而言,实在不是养孩子的好环境。”
“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瑞克?”这是她第一个真心的问题。她突然害怕自己不被爱,害怕和另一个男人重新再来,更怕再也找不到另一个男人重新再来。
他避而不答,只是沉重地开口:“回家吧,南茜,我会尽早回去。有话明天再谈。”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心想,我究竟做了什么?一旦他发现实情,我又如何再挽留他呢?
走回屋子时,瑞克只觉得绝望而无助,更甚的是,还有一种被牺牲的感觉。这么多年的软硬兼施,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当他不再要她的时候?他很想哭,因此他走向码头,整个人跪在地上,让绝望撼动他全身上下,直到他不再情绪化。
他直起身体,玛丽号静静地泊在湖面,他仰头观看星空。
父亲曾教他辨认星座:天马座、仙女座、双鱼座。是的,鱼一直在他的血液里,一如他的发色和眼睛。
她依然讨厌他捕鱼。
她依然憎恨溪鱼镇。
她依然想当职业妇女,每周出差五天。
自从住进母亲家,他多次探索自己的灵魂。而且母亲、麦克和贝拉也承认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很难喜欢南茜。此外他和梅琪分享的快乐也令他明白,他和南茜多年的生活并不算真正的快乐。
现在南茜怀孕了……虽然谈不上高兴,但似乎也接受了。
还有梅琪肚子里的小孩。
但他是南茜的丈夫,而且多年来一直求她生小孩,若是现在弃她而去未免太无情。义务感像沉重的地心引力般地拉住他:孩子是他的,怀他的人又是一个可怕而冷漠的母亲;而富有爱心、仁慈、温和的梅琪则欢迎孩子的到来,而且会好好养育他或她。两个孩子当中,南茜所生的更加需要他。
他落寞地转身走回母亲家,收拾行李面对他的炼狱。
第十七章
那一夜瑞克躺在南茜身边,辗转难眠地思念梅琪,她的倩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下巴微扬,巧笑倩兮;她蹲在墓地旁边,向他宣布震撼他世界的消息,然后神色凝重地预测南茜会刁难到孩子出世。
她真是说中了。
他紧绷地躺在这一侧的床上,头枕双手,避免触及南茜。他想在明天告诉梅琪,因此不愿意和南茜有稍微肌肤之亲,以免更加重他的罪孽。
他闭上眼睛,想着自己将带给梅琪的痛苦,不禁深深自责。他实在罪无可赦,两个女人怀孕都是他的错。南茜的怒火他还能应付,但是梅琪的伤痛呢?他又能如何?
欧,梅琪,我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伤害了我最不想伤害的人。
午夜梦回,他痛心疾首地想到未出世的骨肉,一个婚生,一个私生——好个残忍的名词。他们会长得像谁呢?会不会很聪明?健康吗?个性是安静还是爱哭?梅琪会怎么做呢?告诉孩子实情还是隐瞒父亲的姓名?万一上小学以后,人家问他,你父亲怎么跟别人住在一起,他会有何反应?几岁的小孩会开始察觉到身为私生子的羞辱?
他试着想象自己带两个孩子登上玛丽号,教他们钓鱼、了解水流的变化,阅读深度探测仪。
在现实世界里,这一幕似乎注定是镜花水月,因为孩子的母亲不会同意。这种幻想是多么的自私和愚蠢啊!
唉,明天终究会到来。受苦的除了梅琪,还有他自己。
冒着倾盆大雨开车到梅琪家,瑞克一路上只希望世界仍然和童年时代一样简单不复杂。那时他如果犯了错,只要去找母亲谈一谈,两个人就能找出补救或解决的办法。而今他已步入中年,搬回家和南茜复合也没有将实情告诉家人。此外母亲对梅琪怀孕的事一无所知,而他或许永远不会告诉她。
他到梅琪家时,应门的是凯蒂。凯蒂一见是他,原本好奇的神情立刻转变成责难和鄙夷。
“哈罗,凯蒂。”
“哈罗。”她语气紧绷地回答。
“你母亲在家吗?”
“跟我来。”她转身带着瑞克走进餐厅,宾客环桌而坐,梅琪就坐在下桌。
“妈,有人找你。”
室内的交谈戛然而止,每双眼睛都转而投向瑞克。
梅琪惊讶地瞪着瑞克,仿佛见到鬼一样。等她终于回过神来起身时,脸色已变得潮红。
“呃,瑞克,真是惊喜,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凯蒂,替他拿杯子来好吗?”她为瑞克挪出空位,然后做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席瑞克,这些是我的客人……”她介绍了三对,但是尴尬地忘了第四对的姓名,她再度胀红脸,结结巴巴地道歉。
“瑞克在骑土岩经营租船公司。”
他们纷纷将咖啡、奶油、面包递过来,仿佛是快乐的一家人。
他应该先打电话来,应该想到她会和客人共进早餐,而且凯蒂也在。而今他只好坐在僵直的梅琪旁边,强颜欢笑地与众人周旋。坐在他左边的凯蒂则像刺猬一样不发一言,其他人努力假装没事。
磨难结束。他等梅琪回答客人的问题,收支票,并命令凯蒂清洗碗盘,然后拿件灰毛衣和瑞克匆匆冒雨奔向卡车。
他们喘息地坐在车里,直视前方,最后瑞克长吁一口气,肩膀颓然垮下。
“梅琪,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时候来找你。”
“是的,你不该来。有什么事吗?”
“我们能到别处兜风吗?乡间就好?我们需要谈谈。”
她紧绷地笑了。“显而易见。”她这种沮丧、嘲弄的态度很少见,尤其是针对他。“不,我还有工作,而且我不想再增加凯蒂的敌意和不愉快了。”
“求求你,梅琪,如果不重要,我不会来找你。”
“我明白,所以才和你出来。但是我不能离开。”
有位客人手提两个大皮箱,冒雨奔向路边的车。
“求求你,梅琪。”
她懊恼地吐口气。“好吧,但不能太久。”
引擎轰隆隆地活过来,他倒档,轮胎吱地磨过地面。他驶向出城的方向,南行上42号公路,直到抵达一条通往灌木林的碎石小径。他在小径尽头停车熄火,周遭尽是倾盆大雨。
乌云密布的景象,野花宛如忏悔者一样头儿低垂。
他们车头凝视对方。
“梅琪。”他黯然地开口。
“坏消息,对吗?”
“过来,”他沙哑地低语,伸手揽住她,脸颊贴着她潮湿的头发和毛衣。“是的,是坏消息。”
“告诉我吧!”
“事情糟得超过想象。”
“说吧!”
他退后,热烈、歉然的眼神直视着她。
“南茜怀了身孕。”
惊讶、不信、否认。“噢,我的天!”她低语地推开他,双手捂住嘴巴,瞪着前方的雨刷。
“我的天!”
她双眸紧闭,他看着她挣扎,指尖越压越紧,嘴唇几乎被咬出血来。然后她睁开眼睛,慢慢地眨了一下,就像头部填铅的古董娃娃。
“梅琪……噢,梅琪甜心,对不起。”
她只听见耳内轰隆轰隆的声响。
她一直是个大傻瓜,而他终究是另一个玩弄女人的男人。她没有一再要求和追问,反而深信他会寻求离婚。她母亲和女儿都警告过,只是她深信不疑。
而今为了他的妻子,他即将抛下有五个月身孕的她。
她没有哭,泪已成冰。
“请你送我回家。”她挺直身体,直得像一根测量杆。
“梅琪,求你别这样。”
“你已经做了决定。送我回家。”
“我求她这么多年,现在怎能离开她?”
“不,你当然不能,请你送我回家。”
“除非你——”
“你该死!”她猛一转身,挥手重掴他的脸颊。“别对我下最后通碟!你没有权利管我!立刻启动引擎,否则我自己走路回去!”
“那是个错误,梅琪,我不想要她怀孕。事情发生在我们有所决定之前,当时我心情混乱,不知如何处理我的婚姻。”
她推开车门,踏上泥泞的草地,冷水渗进鞋里,但是她恍若未觉,径自沿着泥泞的小径向前走去。
他跑过来攫住她的手臂。“回车里去!”他命令。
她挣脱开来,扬起头,眼睛干涩,任由雨水泼下来,任由湿发黏住前额。
“梅琪,我是个该死的笨蛋。但是孩子是我的,我要当他的父亲!”他喊道。
“哈!”她喊。“回去找你老婆说!”
“梅琪,天杀的,停下来!”
她大步前行,他再次诅咒,回车内发动引擎、熄火,再发动,引擎像饥渴的巨人般发出怒吼,然后向后一震。
卡车轰隆隆地跟在后面,他头探在窗外狂喊:“梅琪,该死,上车!”
她挥挥手,径自向前走去。
他改变策略哄道:“上来吧,梅琪。”
“席瑞克,你出局了!”她近乎痛快地大声吼道。她踏上柏油路,他的卡车哀鸣地倒退,两个前轮冲上路面,突然嘎吱地改变方向,卡车底盘整个掉下来。
引擎就此熄了火,启动五次仍不见效果。他下车把车门砰然甩上。梅琪继续前行,心中想象他两手叉腰、怒目站在卡车旁边的样子。
“你这天杀的顽固女人!”他大吼。
她举起左手,手指弯了两次表示告别,仍然冒雨前行。
他瞪着她的背影,宛如斗败的公鸡,同时又盛怒不已。这种反应应该来自于南茜,而非温和甜美的梅琪。该死的、变化莫测的女人,竟然这样丢下他。她是很不高兴,呃,他又何尝不是!好,先让她焦虑两星期,等她冷静下来知道寂寞了,或许会文明地待他!
他目送她的背影,直到确信她不会回来,才猛踢卡车轮胎,把卡车推向路旁。他再次凝视梅琪,她的背影已经遥远得无法辨认衣服的颜色。
走吧,顽固的女人!你迟早都得找我!我的骨肉正跟着你在雨中奔波。天杀的,你最好好好照顾他!
梅琪在第一幢农家要求借用电话。
“爹地?”罗伊来接听电话!“请你开车来接我,好吗?我在42号公路以东、双伊路的一处农舍……屋主名叫贾哈洛,你知道吧?”
“我认识他。”
“我就在他家,请你来接我,好吗?”
“当然,甜心,但你为什么——-”
“谢谢你,爹地,快点来,我全身都淋湿了。”
她在父亲继续询问前挂断了电话。
回程时,他们在双伊路上遇见一位挥手想招便车的男子。
罗伊开始减速,但是梅琪制止了他。“爹地,继续开,别停下来。”
“但是外面在下雨,而且——”
“爹地,不要停车。如果你停下来,我就自己走路回家!”
他们经过那名竖起拇指的男子,罗伊扭头去看他是谁!
“但那是席瑞克!”
“我知道,让他走路。”
“可是,梅琪……”席瑞克正对着他们的背影挥拳头。
“小心看路,爹地,别开进沟里。”
她抓住方向盘,避开了一场灾难。罗伊扭头直视前方,梅琪扭开暖气,径自用手指梳头发。
“爹地,准备听一个惊人的消息,你会吓得目瞪口呆。”她定定地看着他。“我怀了席瑞克的孩子。”
罗伊惊讶地喘息,她再次接过方向盘,继续向前开。
“可是……可是……”他结结巴巴地又扭头看后面,对路面和车速置之不理。
“母亲会破口大骂,”梅琪平铺直叙。“甚至会永远结束我和她的关系,你瞧,她早就警告过我。”
“席瑞克的孩子?你是指那个席瑞克?我们刚经过的那位?”
“是的。”
“你是说你要和他结婚了?”
“不,爹地,他已经结婚了。”
“呃,我知道……可是……可是……”他又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他妻子也怀了孕。如果我没算错,我的孩子会比较早出生。”
罗伊猛然在路中间急踩煞车,惊呼一声:“梅琪!”语气惊骇不已。
“要换我开车吗,爹地?或许我开比较好,你似乎反应不过来。”
她径自绕过车子坐上驾驶座。“移过去,爹地,外面雨好大。”
他坐到乘客座,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任由梅琪开车。
“我们有一段婚外情,但是现在结束了。目前我有自己的计划,而且随时需要你协助。你瞧,我克服菲力骤死的悲痛,抛下西雅图的房子和所有的回忆,回来经营旅馆,不论有没有小孩,我都决意按计划进行,你想我做得来吗?”
“你的坚强我毫不怀疑。”
“母亲一定很生气,对吗?”
“这点我也深信不疑。”
“她或许会和我脱离母女关系。”
“或许……你母亲心肠很硬。”
“我知道,所以我才需要你,爹地。”
“甜心,我随时在这里。”
“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见梅琪钢铁般的决心和毅力,他的惊愕已逐渐消退。
“你听过拉梅兹生产法吗,爹地?”
“我听过。”
她斜瞥他一眼。“我们能做吗?”
“我?”他双目圆睁。
“想不想看你最后一个外孙出生?”
他考虑半晌。“我会吓昏的。”
“生产课程能减低我们的恐惧。”
这是她首度承认心中的恐惧,但是外表依然坚强而且一无所惧。
“你妈一定会大发雷霆。”他眼睛闪亮。
“啧,啧,啧,好个惊人之语,爹地。”
他们相视大笑,突然成了共谋者。直到镇外,梅琪才承认:“我还没有告诉凯蒂,届时想必又是一番风雨。”
“她会习惯的,我和你母亲亦然。毕竟你只要对自己负责就可以。”
“这道理我今天刚学会。”她把车停在屋外的台阶下。雨势已停,只有树梢的雨珠颤抖不已,空气中充满潮湿的青草味。
梅琪握住父亲的手。“谢谢你来载我,爹地,我爱你。”
“我也爱你,但是我真的大吃一惊。”
梅琪闻言哈哈大笑。
“你令我惊奇,知道吗?你似乎向来都有无穷的力量……”他有些迷惑。“而且目标明确,明白自己所求所需,然后奋力去争取。上大学,嫁菲力,住西雅图,买下哈町之家,然后是现在。”他迅速抬起眼睛。“噢,不是说你怀孕的事,而是你处理、下决定的态度,实在令我敬佩。我向来个性软弱,遇事退缩,任你母亲强出头。但是这一次我会挺身面对她。毕竟生孩子又不是世界末日,我愿意去医院陪你,向世人表明我并不以你为耻,好吗?”
她极力压抑的眼泪决堤而下,她一手勾住父亲的脖子紧抱着他。“噢,爹地,我好想听这些话。凯蒂势必不高兴,至于母亲……一想到要告诉她,我就全身冒汗。但我还是会尽快对她说明,你不必担心。”
他揉着她的背部。“我正从你身上学习。看着吧,终有一天我会采取行动,届时你或许会大吃一惊呢。”
她退后一步,瞪大眼睛。“爹地,你不可以和席瑞克一起钓鱼!否则我就另外找人陪我上拉梅兹!”
他哈哈大笑。“进去换件衣服吧,免得感冒影响孩子的健康。”
看着她的背影,他思及五年来一直在脑中浮现的想法。先看看菲娜如何处理这个消息,他再做决定吧。
第十八章
梅琪顽固的性格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下定决心接受这个事实:抚养孩子在无父的环境中长大成丨人。作为母亲和旅馆经营者,她将需要身体和情感上的一切力量,她调适自己的心态,摒除对丈夫的期待,培养勇气面对母亲和凯蒂。
时间过了一周又一周,她一直没有说出来,只以宽大的外衣掩饰变形的身材。
直到8月上旬,距离凯蒂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某天早晨。暴风雨刚过,她们母女俩自行清理花园的落叶和杂草,梅琪俯身耙拢一堆杂草,然后直起腰来,速度快了一些,下腹立刻传来剧痛感,而且头晕目眩。她放开扫帚,一手按着小腹,闭着眼睛等待晕眩感消失。
当她睁开眼睛时,凯蒂正打量着她,手中的耙子一动也不动。一霎时两个人都没有移动:梅琪静静地等着,凯蒂则哑然失声。
然后她的表情变得很怪异,最后她仰起睑说道:“妈——妈……”她半带质问,半带指责。
梅琪垂手而立,凯蒂则依然瞪大眼睛,目光从梅琪的肚子移到她的脸,再回到肚子上,终于了然地开口道:“妈,你是……你不会……”那念头荒谬得令她说不出口。
“是的,凯蒂,”梅琪自行承认。“我怀孕了。”
凯蒂讶然喘息,泪水立刻涌进眼中。“噢,老天爷!”半晌之后她低声呢喃,依然一脸骇然。“老天爷……太可怕了!”凯蒂终于明白眼前错综复杂的情境,脸色乍变,从茫然不信到不悦到大发雷霆。“你怎能让这种事发生,妈!”她大声指责道。“这个月就满41岁的你不该这么愚蠢!”
“不,”梅琪回答。“让我解释一下。”
“我不要听!”
“我以为——”
“你以为!”凯蒂打断她的话。“这太明显了。你以为可以掩饰那种不正常的关系,把大家蒙在鼓里,偏偏你却怀了孕!”
“是的,大概五个多月了。”
凯蒂猛然倒退,仿佛一条毒蛇悄然窜到她面前,她面露谴责之色,语带不屑。“是他的对吗?一个有妇之夫!”
“是的。”
“真恶心。”
“你还是听完全部的实情:他太太也怀了孕。”
凯蒂好半晌惊骇得目瞪口呆,最后她的手朝空中一挥。“噢,太棒了!我才交了几个新朋友,你叫我怎么对他们说?我妈凑巧被有妇之夫睡大肚子,而他受冷落的老婆同时也怀了孕?”她的眼睛指责地眯起。“噢,妈,我并不无知,四处一问就知道!我知道他去年冬天和太太分居,他是不是答应和她离婚来娶你?”
梅琪心中泛起强烈的罪恶感和自责,忍不住胀红了脸。
凯蒂伸手一拍前额。“噢,天哪!妈,你怎么这么容易受骗?这种情况和性病一样古老!谈到性病——”
“凯蒂,我不需要听你教训——”
“谈到性病,”凯蒂铿锵有力地重复。“你该用保险套,难道你不知道吗?既然有性关系,事先就要想到!天哪,妈,报纸天天都在宣导!你既然要和那种四处风流的花花公子——”
“他没有四处风流!”梅琪大发雷霆。“凯蒂,你究竟怎么了?竟然这么粗鲁又残忍!”
“我究竟怎么了!”凯蒂一手指着自己,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笑话!我妈怀孕五个月,对方是有妇之夫,你却想知道我究竟怎么了?哈,好好看看你自己吧!”凯蒂怒不可遏。“父亲死后,你18o度的转变,究竟叫我如何适应?难道我该大肆庆祝,四处宣扬我将有个小妹妹或小弟弟?”凯蒂气得五官扭曲。“哈,休想!妈,我永远不承认那个杂种是我的弟弟或妹妹!”她甩开扫帚。“爹地应该庆幸他没有活着看见这一天!”
她嚎陶大哭地跑进屋里去。
门砰然摔上,梅琪忍不住瑟缩,愣愣地站着,直到泪水汩汩而下。凯蒂的鄙视和拒绝一再在她脑海里回响。她的胸口异常沉重,错误和歉意形成沉重的负担压在心头,凯蒂的指责是她应得的。她身为人母,行为应该检点,做儿女的典范才是。看看她做了什么。
讽刺的是,一个4o岁的母亲竟然被女儿教训避孕的重要,哭喊“我的朋友会怎么想?”的是她的女儿。
梅琪闭上眼睛,等待心中的重担逝去,但是它越压越重,仿佛要把她压进土里。
她坐在凉亭的长椅上。瑞克建造这座亭子时,她还想象有一天会倚着凉亭等候瑞克的玛丽号归航,然后两人手牵手,乘着夕阳回家。
她也曾经想象周末时,和瑞克手携手邀游芝加哥和贝蒙港,欣赏大湖上的千帆点点。她想过买一艘帆船,但现在不必了,再没有比独自出航更寂寞的。
这种软弱的时刻使她更加思念瑞克。有一天她将变得坚强、独立,但在软弱的时刻——例如现在——她仍是绝望地渴望他就在身边。
这项认知令她大为光火。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吗?再一次分析瑞克和她的关系,她明白他或许根本就是存心玩弄她,丝毫没有离开娇妻的打算。南茜拒绝生育的故事会不会是捏造的?终究,瑞克的太太怀孕了,不是吗?
梅琪长叹一声地闭上眼睛。
他诚实与否有什么差别呢?
这段情已经结束。她避开他,在狂风暴雨中断然离去,拒绝接他电话,并在他来访时,冷冰冰地赶他出门。然而她的冷淡只是伪装,心底仍是苦苦的思念,爱他依然。她渴望能信任他并未说谎。
千鸟凌空飞去,远处的船帆小得只剩黑点,山坡上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过,梅琪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独自清理庭院,回到屋里时凯蒂已经离去,只在餐桌上留了张字条。
我去外婆家。字条上没有署名,没有解释,也没有爱。
梅琪丢下字条,有些事无可避免,终究要面对。
做吧,早做早了。
她终于拿起话筒,拨下母亲家的号码,深呼吸一次,屏气凝神地等待母亲接听。
“哈罗?”菲娜应声。
“哈罗,母亲。”
一片沉默。唔,原来是你。
“凯蒂在吗?”
“凯蒂?她要来吗?”
“她可能还在路上,而且非常沮丧。”
“为什么?你们又口角了?这次又是为什么事?”
“妈,我应该当面向您说,而不是突如其来地打电话来,对不起。”梅琪颤巍巍地深呼吸,吐出一半后说道:“我怀着席瑞克的骨肉。”
惊人的沉默,然后是:“噢,老天爷!”声音有些模糊,仿佛菲娜正用手捂嘴。
“我刚告诉凯蒂,她哭着跑开!”
“噢,老天爷!梅琪,你怎么能这样?”
“我知道您对我非常失望。”
菲娜突兀地质问:“你不会生下来吧?”
如果不是此刻太严肃,梅琪或许会因菲娜残酷的回答而不悦,然而她只是回答:“恐怕现在堕胎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大家都说他太太也怀孕了!”
“是的,我必须独自抚养这个小孩。”
“希望不是在这里!”
好了,你不期待她同情吧,梅琪?“我住在这里,”她理性地回答。“事业也在这里。”
菲娜的回答毫不令人意外。“那叫我的脸往哪儿摆?我怎么面对朋友?”
梅琪忍不住心痛的感觉,母亲向来只重视她自己。
菲娜突然长篇大论地指责起来。“我早警告过你了,不是吗?但是你执迷不悟。现在全镇都知道他太太怀孕,等你抱着他的私生子出现时,你叫我怎么见人?”她不待回答,又自私地说下去:“即使你没有自尊,至少也替我和你爹想一想,梅琪,毕竟我们要在这里过下半辈子。”
“妈,我知道。”梅琪温顺地回答。
“你叫我们怎么抬得起头来?”
梅琪垂着头。
“现在你爹或许不会再护着你了。去年我就叫他劝劝你,但是他充耳不闻!”
梅琪沉默地坐着,想象菲娜胀红脸的模样,不禁浑身战栗。
“我说『罗伊,你劝劝她,因为她不肯听我的话!』呃,或许等他知道这件事后,就会听了。”
梅琪静静地开口:“爹地已经知道了。”
“你告诉了他却没告诉我?”菲娜大发雷霆。
沉默的梅琪忍不住涌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这不是太好笑了吗?女儿竟然没有先告诉母亲!他对我又为什么一字不提?”
“我请他让我亲自告诉你。”
菲娜嗤之以鼻,然后嘲讽道:“哦,可真谢谢你的体贴!真是令人感动!我得挂了,凯蒂到了。”
她连再见也没说便挂断了电话,留下梅琪径自握着话筒,头倚着冰箱紧闭双眼。
我不会哭,我不哭。
那你喉咙里的硬块是什么?
爹地说得对;她太冷酷。
你还期待她作何反应呢?
她是我的亲身母亲!这种时刻应该安慰、支持我!
她何时安慰和支持过任何人或事了?
听筒嗡嗡地响,梅琪一动也不动,只是努力咽下喉中的硬块。她不知从何处找到力量放下了话筒,翻开电话簿找到报纸广告栏的电话号码,请他们刊登“事求人”的广告。
那一天她自行清扫房间、招呼房客、接听电话等等,其间没有一滴泪流下。
木已成舟,我会接受,更会克服它,我会是女超人,上帝为证,我会一切靠自己!
第二天凯蒂还是音信全无,梅琪强打起精神处理一切杂务。下午两点左右,厨房门打开,露露走了进来。
“我听说了,”她径自宣布。“我想你用得着朋友。”
梅琪的伪装立刻粉碎崩溃,她丢下餐具,像个五岁大的孩子般嚎陶大哭地奔进露露怀里。
“噢,露——露。”她啜泣。
露露用力抱紧她,心中充满同情和释然。“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直好担心你,还以为是我说错或做错了什么,或者是你对泰德的工作不满意。噢,梅琪,你不能独自承受这一切。难道你不知道可以信任我吗?”
“噢,露……露,”梅琪将所有的绝望化为奔流而下的泪水。“我……好怕得告……告诉别人。”
“怕?我吗?”她柔声道。“我们是多久的老朋友啦?”
“我知……知道。”梅琪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是我看起来一定……像个白……白痴。”
“你相信了他。”露露说道。
“他……他说一……离……离婚就……娶我。”
露露摩挲她震颤的背脊。“尽量哭吧,然后我们再坐下来谈,你会觉得好多了。”
梅琪孩子气地喊道:“我永……永远好不起来了。”
露露怜爱地微笑。“噢,你会的。擤擤鼻涕擦干眼泪,我来泡些冰茶。”她抽了两张面纸,领着梅琪在椅子上坐下。“坐下来喘口气。”
梅琪顺从地坐下来,直到喝下露露泡的柠檬茶,她才恢复控制,毫无隐瞒地宣泄心中的情感,倾吐受伤、幻灭和自己所铸成的大错。
“我觉得自己又蠢又好骗,露露,不只信任他,还自以为不会怀孕。我告诉凯蒂时,她还教训我不用保险套,实在令人尴尬。然后她又尖叫说绝不承认这个私生子是她的弟弟或妹妹,更收拾行李搬到外婆家去了。至于妈——天哪,我甚至不想重述她恶毒的话,不过那也是我自己罪有应得。”
“说完了吗?”露露涩声问道。“因为我也有话要说。首先,我认识席瑞克一辈子,他绝不是始乱终弃、蓄意欺骗的男人;至于凯蒂则还得再长大些,宝宝出生后她就会接受了。至于菲娜,呃,教育母亲向来很难,不是吗?”
梅琪半真心地一笑。
“而且你并不蠢!”露露指着她的鼻子。“如果我也到了更年期,只怕也不会烦恼避孕的事。”
“但是别人会说——”
“见鬼,随他们说去!关心你的人不会随便听信的。”
“露露,看看我,都41岁了还怀孕,遑论是非婚生子女。我太老了,而且孩子又有畸形的危险,万一——”
“噢,4o岁才首度怀孕的女人大有人在,你何必杞人忧天。”
露露乐观的态度大有助益,梅琪偏着头问:“是吗?”
“是的。你要自然生产吗?需不需要伙伴?我在产房是老经验了。”
“谢谢你,但是爹地答应帮忙了。”
“你父亲!那太好了,万一没办法,你可以随时找我。”
“噢,露露,”最糟的已经结束,暴风雨平息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知道吗?母亲从没说过她爱我。”梅琪抬起苦恼的眼神。“现在应该是她在安慰我才对呀,如果换成是凯蒂怀孕,我不会残忍地推开她,我会藏住失望,时时待在她身边。去年我终于明白,人非圣贤,相爱的人也有令对方失望的时候。”
“是的,这才是比较接近现实的看法。”
“刚搬回来时,我还以为可以找机会改善我和母亲之间的关系。现在呢,她已经明白表示她不会接纳我了。露露,我同情她,她好冷漠……又封闭,不关心别人,我真怕凯蒂会愈来愈像她。”
露露放开梅琪的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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