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14)

　　洞外天晴，洞内幽暗如昔。

　　山伏在洞口处脚步一滞，眸色暗了暗，而後以咒术燃起洞口的蜡烛，赤烛艳艳，照亮洞那抹身影。

　　「什麽时候回来的？」山伏敛去一切神色，淡淡开口询问。

　　「方才回来的，怎麽？想小生啦？」妖狐蹦蹦跳跳地来到山伏身旁，「不是说了不会让你久候吗？两、三个月算久了？」

　　「百日不见，还不久吗？」山伏偏过头去，「不来也好，省得我烦心。」

　　妖狐愣了愣，心里疑惑，方才山伏那句话怎麽听起来有些怨怼？

　　「你有在算啊……你不会是在生小生的气吧？」

　　山伏沉默，而妖狐笑开了颜。

　　「哎，你这人也真奇怪，撞倒你的树，你不怪小生。不来见你，你反而生气了。」妖狐不知从哪儿拿出盆栽，递予山伏，「别气了，小生这不是带着同心树回来了吗？」

　　「你……」山伏圆睁着眼，似是讶异。

　　「你上回那棵树不过数十年吧？小生这株可是上百年了，堪称珍稀啊！」妖狐搧了搧折扇，「听说这树要春日移植为好，现在是初冬，再过几个月，小生和你一道栽树。」

　　「嗯，知道了。」

　　「啊，对了，这树完全长成要多久时间啊？」

　　「约莫百年。」

　　妖狐愣了愣。百年啊……他这只妖孽应该还是在的，可眼前的人类可能活过那样漫长的岁月？

　　「我们这种妖怪，死了便是灰飞烟灭、屍骨无存，你们人类死後又是如何？」

　　「再度转世成人，或进西方极乐世界。」

　　「是吗？那小生和你说啊！你和可别进那什麽世界，转世成人之後，小生再去寻你。」妖狐碰了碰老树枝桠，话音清浅，「待此树长成，哪怕你人间白头，小生都与你话浮生红尘事。」

　　山伏心念微动，轻轻地答了声「好」。

　　「约好了，你可不许忘啊！」

　　「知道，不会忘的。」山伏敛眸，看着手上的盆栽问道，「话又说回来，你从哪儿找来这树苗的？」

　　「嘿，这事儿说来话长。」妖狐把折扇抵在下颏，偏着头问他，「山伏，你可知道当朝太要娶妻了吗？这盆栽是异国使节送来给新人做礼物的。」

　　当朝太与其太妃的爱情故事，妖狐是和他说过的。根据妖狐听来的消息，那太妃出身乡下，与母亲相依为命，而後其母逝世，有个宫廷的雅乐师傅收养了她，随着养父进宫表演的时候，她的美貌吸引了太的注意，他对她一见倾心，两人历经种种困难才终是修成正果。

　　「你去偷宫里的东西？」山伏微微皱眉。

　　「当然不是！小生可不做偷盗之人。」妖狐反驳，「是那太妃有事相求，小生答应帮她，她这才把盆栽给了小生。」

　　妖狐话调侃，道：「所以啊，因为这事儿，小生可能又有一段时间不能来山上了，先说好，你可不能生气啊？」

　　「你要不要来，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山伏顿了顿，「不过，太妃要你做什麽？」

　　「哎呀！这事复杂得很，小生可不能告诉你。」妖狐浅笑着，悄悄换了眸色，「但小生能告诉你一件事儿……」

　　「什麽事？」山伏心里顿生不祥之感。

　　妖狐的目光匆匆扫过洞所有棺材，最後停在一个雕工最繁复华丽的空棺材上，狐狸的嗓音幽幽响起，偌大的洞回声如歌。

　　「又有个姑娘要在小生的爱里沉睡了啊……」

　　几日之後，平安京盛传一事，有传言道，太妃受妖孽作祟，整个人发了疯，最终死於自己的大婚之日，遗体在百官面前消失无踪，朝皆云此为妖祸。太悲痛欲绝，号召宫各大阴阳师，誓言找出加害太妃的妖怪，以其妖之年岁抵偿太妃之命。

　　才甫听闻太之誓，山伏便见据说失踪的太妃遗体出现在妖狐的洞里，貌美的太妃沉眠於棺材，身上华美不俗的嫁衣昭示她生前的身份。

　　山伏望向一旁掩面含笑的妖狐，心恼怒，道：「你这是在做什麽？动了太的人，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小生自然知道这事情棘手，可是太妃的请求，小生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为何？她又有什麽难处非死不可？」山伏看向女，「即将嫁给心悦之人的幸福女，有何死亡的理由？」

　　「小生本来也是这麽以为的。」妖狐的声调沉了一沉，「但是听了太妃的故事，却发现不是那一回事。」

　　妖狐轻触女的面容，定定地望着山伏，道：「太妃之意，是死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