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十几年,但纺织厂相对于地方来说本来就十分封闭,很少与地方上有多少交道,如果不是赵国栋初中时候还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经常和子弟校一帮人与江庙中学学生发生一些冲突,只怕连江庙镇都没有几个人认识他。
“好,你去吧,办公室我让他们都替你打扫了,整理一下东西,你今天就可以休息了,记住星期一早八点半准时要点名,不要迟到了。”邱元丰摆摆手示意赵国栋可以离开了。
第五节 联防
回到自己办公室赵国栋才发现自己办公室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是调走那位民警留下的办公室。
一张有些古旧的办公桌倒也结实宽大,旁边一个带着雕花的木柜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古董了,不过侧面还印着一个红漆五星,江庙镇革委会几个模糊的字迹还隐约可见。一看就是文革期间保留下来的货色,不然早就被破四旧给毁了。
赵国栋眼睛一亮,走上前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这具貌似黄花梨的古董木柜,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有些像明朝风格的货色,看柜脚和周围棱角的磨损程度也知道这东西很有些年辰了,只是一时间还难以准确判断它的年代。
小学和初中时代对于赵国栋来说是一个十分关键的时期,虽然子弟校的教学水平让赵国栋的学业无法上一个台阶,但是另一方面赵国栋正是因为在安都第一棉纺织厂里才能碰上古道人,一个改变了自己的奇怪道人。
除了一身武术搏击功夫,对于包括古旧家具这一类古玩器鉴别了解杂家知识也是在那个时候从古道人那里获得的。
古道人就住在厂里后西门外一里地的一处破旧道观里,他什么时候开始住在那里连当地的老百姓都说不清楚,不过安都第一棉纺织厂开始修建的时候他就已经住在那里了,而赵家兄弟也是在小学时代就开始跟着那个有些疯疯颠颠的古道人厮混。
“赵哥!”门外的声音制止了赵国栋还欲仔细观察这具木柜的想法,赵国栋扭头和走进来的一名精壮汉子点点头打了一个招呼,“明贵啊,来,来坐,我正说到你办公室去呢。”
走进来的精壮汉子一身土黄铯的夏装警服,不过没有任何其他标记,一张刀条脸棱角分明,三十岁上下,走起路来带起一阵风,他是所里的联防队员胡明贵,也将是赵国栋的助手。
“赵哥,邱所说星期一让我跟你一起去大观口看看。”
“嗯,星期一早上就去,我和邱所说了,第一天么,还是得装装样,就骑边三轮去。”赵国栋点点头,“十多里地估计也就是十多分钟就到了吧。”
“嗯,骑摩托车差不多,骑自行车得大半个小时。”胡明贵双手接过赵国栋丢过去的阿诗玛仔细瞅了一眼,点燃火美美的抽了一口,才道:“赵哥分来就驻大观口和土陵,看来邱所很器重赵哥啊。”
“哦?怎么说?”赵国栋一听就听出一点味道,不过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这些联防都是些在派出所里混得精熟的老油子了,赵国栋在来派出所之前刘队就给自己打个招呼要他不要太过于相信那些所里的联防,凡事要自己拿主意,别被那些联防牵着鼻子走。
“呵呵,这两年多一直是廖指导挂着大观口乡和土陵乡,廖指导是所领导,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咋好,所以去这两个乡的时间也就不多,有事才过去,没事儿一个月也难得一去,反正两个乡都有治安室,也出不了啥大事儿。”胡明贵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叭嗒着嘴巴回答。
“哦?可我听邱所说两个乡好像都不太安静,乡政府都有些看法啊。”赵国栋听出一些门道来,试探性的问道。
“大事儿是没有,不过小事儿当然就少不了啦,治安室那帮人对付一般的二混子还行,真的要遇上刺儿头,还有那些广角子,他们就拿不下来了,两三年都这样,乡里能没意见么?”胡明贵也没有隐瞒什么。
“明贵,你的意思是那大观口和土陵还有些硬角色不成?”赵国栋装出一副不信的样子。
“嘿嘿,赵哥,你是刑警队下来的,当然不会怕谁,不过这些家伙土生土长,俗话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这些家伙平时你碰不上人,一到关键时候就冒出来了。”胡明贵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话也开始遮遮掩掩。
看来这大观口和土陵两个乡都还有些麻烦,怪不得邱元丰这般看重自己的样子,看来是要考校一下子自己呢,赵国栋琢磨着该怎样打开这个话头,看样子这胡明贵应该是一个比较爽直的人,仔细套一套,拉近关系,也可以多了解一些东西。
又是一支阿诗玛扔了过去,赵国栋都有些心痛,一支烟差一点就三角钱,眼见得烟盒里的烟也就没剩几支了。
“明贵,邱所已经决定让我驻大观口和土陵了,你还有谭凯就要跟着我跑这两个乡,你也知道这两年两个乡工作没咋抓起来,乡政府都有些意见,经常在区工委那边嘀咕,邱所也有压力,咋把工作弄起来,我才来也是两眼一摸黑,还要靠你你和谭凯给我扎起才是。”
“赵哥你放心,只要你硬得起,我姓胡的没话说,大观口那边我还是能够说得起两句话的。”胡明贵把烟夹在耳朵背后,舍不得抽,一边信誓旦旦的道。
“嗯,那就好,那你说说大观口那边有啥不太平的事情。”赵国栋紧盯着问道。
“唉,赵哥,这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还是我们一起去多走几次你就知道了。”胡明贵站起身来摇摇头,“对了,星期一早上把谭凯也喊上吧,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反正日后我和谭凯都要跟着赵哥你混了。”
看到胡明贵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赵国栋坐在藤椅上琢磨着,这帮家伙看来也是两头滑,还有着那么一丝看笑话的味道。
大观口乡是江口县最南端的乡镇了,再往南就是平川县地界了,也是江庙区第二大乡,仅次于江庙镇,人口也有两万多人,还有一个集镇,每月二五八赶场,听说赶场时也是人山人海,甚至赶得上江庙街上赶场了。
借了胡名贵的自行车,赵国栋飞身上车便直奔纺织厂而去,二八圈的凤凰加重自行车在赵国栋脚下蹬得风车斗转,呼呼风声带给赵国栋无限愉悦。
五六里地只是几分钟时间便甩在了身后,蹬上麻纱梁子,一大片建筑物已经隐约可见,而最明显的就是两座大水塔,一南一北屹立在最高处,那是纺织厂南北两个大生活区的标志性建筑物,只不过在此时的赵国栋眼中却多了几分沧桑,少了初中时代的几许巍峨。
在水塔之下便是一大片一大片高矮不一的建筑物,不过相对于江庙镇来说,纺织厂的建筑群显然要上了几个档次。
一进入厂区,赵国栋就能够感受到与江庙镇上截然不同的气息,如果说江庙镇给赵国栋的是带着山野风味的乡村野姑,那纺织厂的生活区就是略带羞涩的小家碧玉了,多了几分柔媚却又少了些野性。
纺织厂历来就是阴盛阳衰的典型,赵国栋眯缝起眼睛在来往的人流中逡巡,这时候正是厂里白班下班高峰期,大量的女工匆匆走出厂区大门返回宿舍,然后又带上换洗衣物前往公共浴堂,将生产区和生活区剖成两半的主干道上人流涌动。
菜市场也迎来一天最后一波高嘲,而卤菜凉菜摊档上传来的香气让赵国栋才意识到自己肚子似乎有些瘪了。
这大半年来赵国栋分到刑警队忙得头脑发昏,几乎没有时间回家,整个近一年时间里也只是匆匆会过四五次家,而且都是傍晚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起身赶江庙第一班到县城的早班车归队,就连自己同学也没有怎么联系,而现在似乎自己终于有时间来轻松一下了。
第六节 家事
熟练的骑着车在人流中滑行,赵国栋感受着人流中带来的淡淡香气。
这是无数女性身上香皂和洗发膏混合着体味带来的一种特殊味道,只有在纺织厂这种充斥着大量年轻未婚女性的单位你才能够享受这种奇异的感觉,赵国栋能够察觉到众多女性投射过来的目光,惊讶、诧异,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毕竟在厂区里骑自行车的人并不多,整个厂区就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封闭圈子,除了来菜市场卖菜的附近菜农们,几乎所有人都是大家知根知底的,即便是新招进来的女工们,不过一年半载也就建立起自己的朋友圈子了。
而赵国栋的形象显然不太像附近菜农子弟,而厂子弟则似乎没有他这个已经脱离这个圈子许多年的外来者了。
初夏的女孩子们充分的在空气中展现出她们优美的身材曲线,女工们绝大多数都是未婚姑娘们或者刚刚结婚的少妇们,或t恤,或短袖衬衣,或连衣裙,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缤纷的色彩在下班这一刻得到了充分释放,窈窕生姿,也让赵国栋好生回味了一番数年前的感觉。
有些陈旧的棕色木门,带着油腻的厨房窗户中仍然还在飘着几丝油烟,原来的蜂窝煤前年已经改成了天然气,这让厂里的所有家庭主妇们都对厂里这一任领导们赞不绝口,恍惚间赵国栋一直冲到门前才惊醒过来,猛的一捏自行车手刹车,狠狠的刹停在门槛前。
“妈!爸!我回来了。”一踏进门,扑鼻而来的熟悉气息就让赵国栋一阵说不出的温暖,赵上的锅里正炖着猪蹄,那诱人的香气让赵国栋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铁锅里正在炒木耳肉片,那也是赵国栋最喜欢的。
“国栋回来了啊?”父亲的背也有些略弯了,工作几十年,家里啥也没攒下,就是把五个孩子拉扯大,赵国栋也有些感伤。
“国栋,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还以为你中午就要回来呢,工作很忙么?”母亲许秀芹的面容永远都是那么慈祥,赵国栋似乎第一次感受到回家的温暖,以前来去匆匆的回家来刹一脚,很少有这样的感触,父亲母亲似乎更多的一个模糊的印象存在。
“嗯,妈,我调到了江庙派出所,以后我回家就方便了。”赵国栋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提包。
“我听长庆说了,今天是周末,我和你爸也估计今天会回来。”母亲的话永远是最体贴的,半句都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调回到江庙派出所,这让赵国栋心中也是一暖。
“国栋,刑警队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调回来?难道你犯了啥错误?”父亲严肃的面孔曾经是赵国栋的最怕,不过现在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力。
“没啥,完全是因为工作需要,江庙所缺少搞案子的人,局里要从刑警队里下派一个去,我家又是江庙这边的,当然成了首选了。”赵国栋不想接这个话茬,但是面对父亲关怀的眼神,他又不好不回答。
似乎是对儿子的回答有些不满意,但是看出自己儿子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老赵头也只有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儿子已经长大了,而且还是一名公安警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父亲这个角色与公安这个角色相对立的话,只怕还是公安这个角色更为有力。
“哥,你回来了?你啥时候回来的?”一个带着强烈汗味的身影闯了进来,手中的篮球还在手中灵活的转动,看见赵国栋立即惊喜得大叫起来。
“嗯,刚到家,你又去打篮球去了?”赵国栋顺手夺下对方的篮球,在地面上拍了两下又丢回给对方,“赢了,还是输了?”
“呵呵,哥,咱啥时候输过?”来人是赵国栋的二弟赵德山,一米八三的个子,一百七十多斤的块头,赤裸的上体胸肌腹肌如同练过健美一样成板块状,深蓝色的运动短裤也有些发白,脚下的运动鞋还是自己上警专时买的,这小子,这两年可长了不少。
被发配到江庙的些许不快很快就湮没在了家庭的温暖当中,当一家六口人都坐到饭桌前时,许秀芹随口问道:“灵珊,怎么小刘没来?不是让你叫他来么?”
赵灵珊瞥了赵国栋一眼,脸顿时红了,“他有事儿,厂里还要加班。”
赵国栋楞了一下,再看看另外三个弟弟有些诡秘的神色,立即就明白了过来,“哦,大姐也有对象了?”
“没,没,还没确定呢。”赵灵珊一下子红了脸庞,连忙分辨道。
“瞧刘成那小子没出息的劲儿,连我哥都不敢来见,还想娶你?我早就告诉过他,要想进我家门,首先得过我哥这一关,如果我哥都看不上,那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滚蛋。”赵德山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显然是对自己大姐的对象不太满意。
“你!”赵灵珊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二弟对刘成不满意她早就知道,可这是自己找对象,又不是家里人找对象,赵德山这样公开的用轻蔑语气谈论自己对象,尤其是在大弟第一次知晓的时候,当然让她很是生气。
“好了,老二,大姐的事情需要你来管?这里还有你的发言权么?我几天没回来,你还没大没小了?滚一边去!”
看见大姐脸胀得通红,眼眶中隐隐有泪光,赵国栋赶紧怒叱赵德山,这个家伙嘴巴从来都是臭不可闻,读书时代,自己几兄弟不知道因为他这张嘴打过多少此无谓的架。
重重的哼了一声,赵德山不再多说,只顾埋头吃饭。
这家里自打毕业之后,除了大哥之外,赵德山看谁都不顺眼,毕业两年多了,到现在厂里招工也没戏,赵德山憋得心慌,整日里如一匹野马在外边晃荡,三天两头有人找上门来告状,可老赵头现在哪里还管得住他,加上觉得没有能力让赵德山进厂上班,心里也觉得愧疚,只得私下到处赔不是。
赵国栋眼看这气氛就因为这一话题变得有些冷场,赶紧搭话道:“老三你马上也要毕业了,怎么考大学有没有把握?”
“大哥,江庙中学的教学质量也是一般,我在班上成绩也就中游,我真的没有多少把握。”赵长川看大哥目光向自己望来,眼神也变得有些躲躲闪闪,自己事情自己知,在赵国栋面前他可不敢乱说。
“哼,不管考得上考不上,你都得给我好好读,考不起大学,就给我去读自考,这年头,没本事没文凭,我看你怎么混?难道一家人都等着厂里安排工作不成?”
赵国栋也知道赵长川成绩在子弟校还算可以,但是拿到江庙中学里就很普通了,江庙中学一年靠上大学大专外加中专的也就那么寥寥十来人,赵长川显然不在其列。
自己一家人五个,大姐还好已经安排进厂了,女工需要量大,还好安排,这男工,厂子弟安排都相当紧,自己若是没有考出去,只怕家里真的要愁云惨雾了。
就现在这样都困难得紧,老二四处厮混,妈都告诉过自己几次要自己回来管教一下德山,只不过前半年自己实在太忙,没有心思过问罢了,现在总算是有些闲暇可以勒一勒赵德山这匹野马颈项上的绳子了,否则总有哪天出了大事还不知道。
一家人也就只有老四赵云海还算争气,现在在江口县中校中读高一,全家人都指望着他能够像自己一样考出去,也算为老赵家争口气,一家考出去两个大学生,那在棉纺厂可是第一家。
一顿饭就因为赵德山的两句话弄得兴致大减,赵国栋也意识到自己家里似乎出现了一些不那么和谐的因素,久不回家,没想到原来一直和和睦睦的自己家也会出状况,赵国栋也有些头疼。
父亲在饭桌上一言不发,显然已经压不住赵德山了,母亲也是欲言又止的一脸忧色,德山没工作,长川也马上要高中毕业了,一家人就有两个精壮劳力在家待业,也难怪父亲母亲忧心。
饭后,客厅里只剩下赵国栋和母亲,洗碗素来是大姐的事情,父亲又去找几个棋友杀几盘,其他几个弟弟都悄悄溜了出门,似乎知道母亲和大哥有话要谈。
第七节 苦涩
“妈,那刘成是哪里人?厂子弟么?”赵国栋解开衬衣上面两颗纽扣,电扇里吹出的风都有些湿热,还未到六月,这天气却一下子变得大了起来。
“不是,是梅县那边的人,招工进来的。”很显然许秀芹对自己女儿找的这个对象也不太满意,自家女儿样貌人品没的说,还是高中毕业生,在厂里也算是走得出去的,却找了一个外来户不说,还是一个普通工人,实在让她有些不痛快,只不过她素来性格柔和,不怎们干涉自己儿女的事情,所以只是提醒自己女儿要仔细思量,却没有强行反对。
“哦?”赵国栋也皱起了眉头,这二年外地招来的男工一般都是最苦最累的工种,怎么大姐会看上这种人?
“你有时间也劝劝你姐,那刘成虽然诚恳老实,但是这年头这种人不吃香,若是嫁了他,日后有她苦受的。”许秀芹叹了一口气,“国栋,你姐还算听你的话,现在我和你爸的话她都听不进,还和德山吵过几次了,你就劝劝吧。”
赵国栋也只有挠挠头应承下来,大姐只比自己大一岁,二十二的人了找对象也正合适,不过找一个外来青工就有些出人意料了,难怪家里人都不乐意,看来这事儿又得轮到自己去化解,一回家就摊上这些事情,也让赵国栋有些犯愁。
“哥,长庆哥和子全哥他们来找你了。”赵德山粗重的声音在窗外叫了起来。
“妈,我有时间先看看刘成是啥样再说吧,反正我现在也靠家近了,不说每天回家么,隔三岔五都可以回来,有的是机会。”赵国栋站起身来,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吴长庆和另外两个青年已经在门外洗衣台边上和赵德山正说着话,吴长庆还丢给了赵德山一支烟,正要点燃的赵德山突然看见自己大哥黑着脸走了出来,赶紧将烟从嘴巴上摘下来捏在手上。
吴长庆看见赵德山的模样忍不住埋怨道:“国栋,你不抽烟那是你的事情,德山也老大不小了,难道抽支烟也要你的批准?”
赵国栋没有理睬吴长庆,却亲热的和其中一个高瘦青年拍了拍肩膀搂在一起,“子全,好久不见了,咋也不来看看我?还有汪飞,你小子的眼镜都还没有取掉啊?”
房子全和汪飞都是赵国栋初中时代的好友,吴长庆反而关系没有那么密切,只不过都是同班同学,现在都已经成丨人,见面关系也就亲热许多。
“得了,国栋,我们还以为你当了公安就眼睛看天上了,听长庆说才知道你调回江庙了,这下好,咱们几个老同学也可以经常在一起聚一聚了。”高瘦青年脸色有些发红,显然是有些兴奋,矮个子眼镜也是兴奋得只搓手,“国栋,回来就好啊,好久不在一起,咱们哥们几个感情都要生锈了。”
“呵呵,吃饭没有?没吃就在我家里将就一下。”遇上几个老同学,赵国栋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
“都在家吃了,今天周末,去滑冰还是跳舞?”吴长庆也插进话,“你也好久没有回来了,厂里边怕都生疏了吧,要不去转一转?”
“有啥转的?还不是那样?我看这几年厂里变化也不大。”赵国栋松了一下皮带,家里饭菜就是香,吃得也有些饱。
“哥,啥时候给我拿条警裤吧。”看赵国栋脸色好看许多,赵德山胆子也大了起来,烟捏在手中想望嘴里放,却又有些不敢。
看见自己弟弟躲躲闪闪的样子,赵国栋也有些感触,吴长庆也说得有些道理,德山都是快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他早就知道德山要抽烟,但是一直装着不知道,在自己面前赵德山可是从来不敢抽,自己也似乎管得太宽了一些。
“要抽就抽,别作出一副脓包样。”没好气的瞅了自己弟弟一眼,赵国栋哼了一声道:“警裤我刚参加工作也没两条,学校那一身都已经不能用了,等明年发新服装时再说吧。”
听得自己哥哥开恩,赵德山乐得连连点头,这下子可以光明正大抽烟了,正要点燃,吴长庆却叫嚷了起来,“国栋,把你的阿诗玛拿出来洒一圈,抽我的甲秀也不嫌寒碜?”
赵国栋无奈地摇摇头,拿出还剩大半包的阿诗玛一人扔了一支,连赵德山也不例外,剩下半包也索性就丢给了赵德山,一个月只有几块钱零花,这样一个大小伙子也委实难为了德山。
捧着大哥扔过来的半包阿诗玛,赵德山骨头都差一点酥了,这可是大哥第一次把烟给自己,而且一给就是半包阿诗玛,这对于一月只有十块钱零花的赵德山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那咱们先去旱冰场遛遛?”吴长庆吐出一口烟圈享受般的道。
“一帮小崽子们玩的,咱们去也不嫌掉价?”房子全摇头。
“也别那么说,十八九岁的人多的是,也比咱们就矮两届。”汪飞扶了一下眼睛神色诡秘的道:“不过国栋要在那里碰上孔月就不可能了,要不咱们还是去俱乐部舞厅吧。”
听得汪飞又把孔月扯了进来,赵国栋也有些无可奈何的摇头,事隔这么多年了,这些家伙还真以为自己恋着孔月不成?真是笑话,自己也有两三年没见着孔月了,和唐瑾黏糊上后赵国栋似乎就失去了往日那种猎艳的欲望,人也变得正经了许多,整天有唐瑾在身边,想要有点花花肠子也不敢。
“别把我在和孔月拉扯在一起,我和她根本就没啥。”
“是啊,我哥在警专里已经有了女朋友了。”赵德山也找到一个机会替自己大哥扯旗招摇,“还是安都市区的人呢。”
“哦?国栋有对象了?”几个同学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赵国栋有些苦涩,自己被下派到江庙所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敢和唐瑾提起,只是这样瞒也瞒不了两天,本来关系感觉到都有些疏远了,现在下到江庙,还不知道会起多么大的波澜呢。
“别听他瞎说,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而已,人家在市区工作,和我天差地别,不是一条道上的,现在早就没联络了。”话虽这么说,赵国栋心中的不安却是更甚,也许真要一语成真,那该怎么办?
“关系好的女同学?嘻嘻,国栋,连谎都撒不圆啊,好到什么程度?”房子全重重的擂了赵国栋一拳,一脸坏笑道:“这年头,男女间哪有什么关系好,除了那种关系,难道还有纯洁的友谊么?”
“是啊,是啊,子全,今晚我们就去滑冰场和舞厅去找一找‘纯洁的友谊’吧。”吴长庆也起哄道。
第八节 纨绔
一行人都邀约着便往俱乐部舞厅去,而赵德山也趁机甩开了这些兄长辈,和他们在一起一点自由都没有,他可不愿意在自己大哥面前束手束脚的过一晚。
路上赵国栋也问了一下房子全的情况,房子全在赵国栋面前也没有好隐瞒的,锅炉房的工作那真不是人干的,苦累不说,也没有一个定准,工资也低,但现在能有个工作都不错,再加上他父亲出的事情,他也只有摇着牙关挺着,最恼火的却是那些工友们总还说些风凉话打击他,最是令他痛苦。
俱乐部舞厅的面积很大,足以容纳一两百人,设备也相当不错,四个滚球镭射转灯加上中间一个大型滚灯正随着音乐匀速转动,映得整个大厅中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
赵国栋在刑警队办案时也在江口县城中的几家舞厅里扎过堆,厂里的这家舞厅无论是在设备上还是氛围上都比县城里那些舞厅要好得多,灯光也相当明亮,不像县城舞厅中总有些黑黢黢为某些人提供方便的味道。
赵国栋一行人到舞厅门口时,舞厅已经开场了,悠扬的舞曲,一对对青年男女在舞池中神采飞扬的舞动着,寻找不到舞伴的干脆的就同性搭配,这也是纺织厂的通病,男少女多,找不到合适舞伴的也就只有将就了。
“咦?这是谁的车?”赵国栋眼尖,一眼就看见俱乐部门前停着一辆咖啡色的兰鸟轿车,bubird2o几个字母和阿拉伯数字很招眼,广东o1开头的牌照让赵国栋十分敏感。
这种流入内地的进口车大多有些诡异,说穿了就是走私车,在县级干部都还在为桑塔纳苦苦奋斗时,能够有一辆驾乘环境都要高档许多的日本车当坐骑,那也就意味着他背后很有些背景。
光是有钱还不行,要想驾驶这种车辆,还得有些关系,否则随便走到哪儿,这种车都是公安虎视眈眈的对象。
赵国栋记忆力很好,这辆车似乎在刑警队里搁了一两天,但是后来又出去了,不过赵国栋没有经手,也就不太清楚怎么一回事儿。
赵国栋也曾经参予过几次这种事情的调查,广东、广西、福建牌照的日本车是重点,不过这些案件到最后大多是不了了之,扣下的车辆要不了两天又会被放走,而上司们也都是讳莫如深。
不过总还是有那么一两辆落到局子里,刑警队现在那辆当家的右舵丰田小霸王便是这种来头。赵国栋坐过那车,比起金杯大面包来,加速性、减震以及音响效果,那感觉的确大不一样。
“卿烈彪的,这小子这两年可发了,平时很少回来,多半时间都在安都市区,连江口都难得踏足。”汪飞眼睛里的艳羡之色连厚实的眼睛片都挡不住。
“哦,难怪,卿烈彪的啊,听说他混得不错,不知道这个家伙怎么会弄那么多钱?”
赵国栋点点头,卿烈彪比自己高两届,也是子弟校的混世魔王之一,不过他有个好老爸,现在的厂长兼党委书记卿光荣就是他父亲,听说一毕业没多久就到了纺织厂设在安都的办事处里,没多久就不干了,到底在干什么赵国栋也不清楚。
“哼,怎么弄钱?他弄钱还不容易?现在棉花棉纱这么紧俏,他爸在厂里一手遮天,他转手捣腾棉花棉纱,一年还不要挣个几十万?”汪飞压低了声音,“这小子厉害着呢,听说和几个县的棉麻公司都有很深的关系,左手进,右手出,大方得很。”
“汪飞,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吴长庆和房子全脸色都是羡慕不已,同时也是有些怕外人听见自己一伙人的议论。
赵国栋一行人踏入舞厅时,一眼就看见了簇拥在一身闪亮的卿烈彪踌躇满志的坐在当中的座位,一群狐朋狗友们也都在一旁趾高气扬,倒是卿烈彪反而表现得克制,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赵国栋一行人的出现也一样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吴长庆和房子全他们算不上什么,但是赵国栋一入场的气势就不一样,一条警裤外扎白衬衣,双手随意的叉在裤包里,流露出来的味道就与厂里子弟矜持和青工们的放肆截然不同。
就在赵国栋一眼看见卿烈彪的同时,卿烈彪也看见了赵国栋。
两人以前虽然并不同年级,但是赵国栋初一的时候就已经是屡屡挑战初三的同学了,卿烈彪虽然也很张扬,但是那时候他爸也不过就一车间主任,还不敢和赵国栋较劲儿,也就是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概念。
出乎赵国栋的意外,卿烈彪一看见赵国栋出现,立即站起身来走了过来,“国栋,今儿个怎么想起回来了?有五六年没见面了吧?”
“哟,彪哥,你不也很难回来么?”赵国栋有些诧异对方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亲热,以对方现在的身份似乎没有必要对自己这么,不过表面上还是得寒暄着,“彪哥这两年在安都发展吧?”
“切,什么发展,还不是到处串一串,看看有什么能赚钱的就作作呗,比不得你啊,你现在可是刑警了,对了,你们朱局和刘队我可都熟,要不我咋知道你在刑警队?”
朱局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刘队就不用说了,难怪这个家伙的车子能够那么快从局里出去,赵国栋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这家伙是在自己面前显摆来了?
“呵呵,那都是我的领导啊,不过我现在调回到江庙派出所了,彪哥,没事儿也来所里坐坐。”赵国栋不卑不亢的道。
“怎么下派出所了呢?刑警队干得不是好好的么?”卿烈彪一脸惊诧。
“江庙所缺搞案子的人,局里边要下人来,我家又在江庙,当然就只有我合适了。”赵国栋不得不又把谎言重复一遍。
“嗯,也是,国栋,好好干,弄不好等两年你也干个所长当当,咱们厂里可没出两个像样的角色,都窝在这破厂里能干个啥?有时间我和朱局说说。”卿烈彪又拍了拍赵国栋的肩膀,这让赵国栋很不适应,能拍自己肩膀的除了领导似乎就只有好友了,卿烈彪似乎还算不上。
“那咱可不敢想,能把自己手上活儿干好对得起工资就行了。”赵国栋也随口敷衍道:“彪哥今天回来干啥?”
“没事儿回来看看,他们几个拖着我来这里找乐子,唉,这啥舞厅啊,灯光比太阳还亮,看看呆在边上那些女人,一个个呆头鹅似的,切,跳起舞来就像扭秧歌,一帮土包子。”
卿烈彪肆无忌惮的大放狂言,引得周围人都是瞥来不满的目光,但是谁都知道这是纺织厂的太子爷,连几个厂里保卫科执勤的人都站得远远的,谁也不愿来招惹这个家伙。
赵国栋也是无奈,怎么会碰上这个家伙,还赖在自己身边不走了,弄到自己的也是兴致全无。一阵大放厥词之后,卿烈彪才摇摇晃晃的又走回去,临告别前还赵国栋留了一张名片,这玩意儿还真是一个新潮货,赵国栋瞥了一眼,盛都物资贸易公司总经理卿烈彪,下面一连串的电话和电报挂号。
卿烈彪一帮人似乎在等候什么人,但是卿烈彪似乎耐性很差,几次欲走都被一帮朋友劝下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等到目标,卿烈彪骂骂咧咧的过来和赵国栋打了一个招呼,扬长而去,俱乐部门口汽车关门声显得很是气盛,兰鸟钻出大门时的高位刹车灯分外耀眼。
第九节 坏种
汪飞早已经在卿烈彪过来时闪到了一边去了,这个时候才神神秘秘的钻过来,悄声道:“国栋,你知道卿烈彪今天来这里干啥?”
“干啥?难道还是来等我不成?”赵国栋没好气的道。
“你说哪里去了,不过也与你有关系,他是来等孔月的,他那帮狐朋狗友都说孔月是咱们纺织厂第一美女,撺掇着卿烈彪来见识一下,结果卿烈彪还是没等着。”汪飞吐了一口气,“要是让卿烈彪这个家伙看上了,那孔月就真的麻烦了。”
虽然孔月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但是一想到卿烈彪这个家伙如果真的纠缠上了孔月,那还真的有一点鲜花插牛粪的味道,赵国栋发现自己也有些不由自主的担心,不知道是出于关心同学还是其他原因。
“卿烈彪这个家伙是个天生坏种,在厂里不知道玩大了多少女工的肚子,也是这两年回来少一些,他在安都办事处的时候,细纱车间和织布车间几个女工都是吃了哑巴亏,我姐在厂医院,听我姐说她就知道至少有三四个女工作流产手术,还有子弟校一个才分配来的的老师也一样。”房子全显然知晓的更多一些,语气也更低沉。
“那也是一个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赵国栋不以为然的道。
“哼,国栋你是不知道,厂里的一般女工,太子爷看上你,你敢不从?许你一点甜头,三班倒变长白班,就有多少人要上钩,要不就给车间主任一点暗示,你不就得落上最苦最累的活儿?”吴长庆插言,“你以为这厂里和你们公安局也一样啊?”
赵国栋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哪里不一样?公安局里只怕也未必比这厂里就干净多少,自己帮刘队背上这一个驾车撞人的事情,本来只是一个正常的车祸,伤者伤势也不重,可说好费用单位承担,自己也不会受任何牵连,可最后悄无声息的就把自己给从刑警队踢了出来,连刘队自己都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是张指导认为自己是他的人,坚持要求处理,以儆效尤,哼,他们俩争队长这个位置,最后却把自己拿来卖了。
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国栋几乎要气炸了肺,但是自己先前已经帮刘队扛了下来,要扭转也是不可能了,刘队、张指导,他们究竟在里边扮演了什么角色,赵国栋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也不想搞清楚,在刘队面前,他只能装出一副黯然失色的样子,直到刘队信誓旦旦保证要在一两年内重新把他调回来。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句话赵国栋在小说中已经看到过许多次,这一次他才亲自感受到,而自己似乎也扮演了一个可怜的角色。
一曲《梦醒时分》响了起来,舞厅里的人纷纷涌入舞池,吴长庆和房子全都早已寻找目标去了,唯有汪飞和赵国栋百无聊赖的站立在角落里,但即便是站立在角落里,赵国栋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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