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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阅读

作品:甜甜的苦|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27 07:19:05|下载:甜甜的苦TXT下载
  底清扫你的房间,那些床单、窗帘要洗要烫,累得我腰酸背痛!”

  “妈,我说过不一定,她要去前会再打电话通知你。”

  “我知道,但我以为她一定会来,毕竟我们是她仅有的外祖父母。”

  “我明白,妈。”

  “我猜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年轻时一样把爷爷奶奶当一回事了。”菲娜暴躁地说道。

  梅琪一手撑着额头,开始头痛起来。

  “她说等学校安顿下来,或许1o月左右会从芝加哥开车去看你。”

  “你没给她买那辆跑车吧?”

  “我买了。”

  “梅琪,孩子那么小,怎么买那么贵的车给她!应该等到大学毕业!如果事事都唾手可得,她又如何学会珍惜?”

  “我买得起,而且菲力一定也会同意。”

  “那也不该过分宠她,梅琪。谈到钱,你应该留意那些离了婚,一心只想找有钱而寂寞的寡妇的男人,他们骗取你的所有支付他们儿女的教育基金!”

  “我会留心,母亲。”梅琪疲惫地保证道,只觉得头痛益发强烈。

  “人心不古,我记得几年前季家的小子,被人撞见在周末夜和一位观光客接吻,第二天早上还一脸无辜地带着妻小上教堂,如果贝娣知道——”

  “妈,我会留神,你不必操心。”

  “小心些总没错。哦,葛利下周末再婚。”

  “我知道,丽莎告诉我了。”

  “真的?你没告诉我。”菲娜冷冷地说道,仿佛她期望女儿事事报备一样。

  “丽莎希望我去参加婚礼,大家顺便在露露家聚一聚。”

  “你要去吗?”

  “我不能。”

  “为什么?你留那么多钱做什么用?你已经三年没回娘家,而我和你父亲又没钱搭飞机去看你。”

  梅琪叹口气,真想就此挂断电话。“妈,不是钱,是时间问题。学校快开学了——”

  “我和你父亲年纪大了,总希望你偶尔回来一下。”

  “我知道。爸在家吗?”

  “你等一下,他在修理割草机。”咔的一声,她放下听筒,稍后梅琪听见脚步声,然后是母亲大吼的声音。“罗伊!别碰流理台,你的手那么脏!”

  “梅琪甜心吗?”听见父亲温暖的声音,她不禁有些想家。

  “嗨,爹地。”

  “好个惊喜,真高兴听见你的声音,梅琪。”

  “凯蒂决定直接去学校,不去探望你们了。”

  “没关系,她在附近念四年大学,总会见面的。”事情向来如此,母亲喃喃的抱怨总在父亲的关怀下转成乐观。“你好吗?”他问。“她这一走,我猜家里有些冷清。”

  “是啊,寂寞多了。”

  “甜心,那就别守在家里,出去看场电影散散心什么的。”

  “我正要去俱乐部吃晚餐。”她以谎言免除他担忧。

  “太好了。学校快开学了吧?”

  “再两周左右。”

  “这里也是,街上就快安静下来了。你瞧,观光客多我们嫌吵,他们一走又嫌无聊。”

  她微微一笑,父亲经常有这类的感触。“我知道。”

  “甜心,你母亲等着和你说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再见,爹地。”

  “再——”罗伊还没说完,话筒已被菲娜夺过去。“梅琪,那艘帆船你卖了没有?”

  “没有,还停在港口。”

  “你千万别独自出航!”

  “不会的。”

  “钱财要小心,别轻易信任别人!”

  “我会留神。母亲,我要去俱乐部吃饭,再不出发就迟到了。”

  “好吧,常打电话回来。告诉凯蒂我和她外公急着想见她。”

  “好的。”

  “那……再见了,亲爱的。”菲娜向来不忘以亲昵的称呼结束。

  “再见,妈。”

  梅琪挂断电话,一心只想喝一杯热饮料纾解紧张的神经。

  期盼母亲关怀女儿的福祉是过分的要求吗?但是菲娜向来只关心她自己,仿佛全世界都要以她为重心。

  叫她回杜尔郡度假?休想!她才不要回家!

  梅琪走进浴室,用力梳头发。仿佛惩罚头皮一般,然后电话响了,这次是露露打来的,三言两语直接切入主题。

  “我们全安排妥当了。丽莎星期二回来,德妮就住在绿湾,小鱼开车回来只要三小时车程,所以我们计划星期三在我家团聚,你能来吗?”

  “我绝不踏进距离母亲方圆百英里之内!绝不!”

  “噢——噢,看来我打电话的时机不佳。”

  “我刚和我母亲通过电话。”

  露露随即接口:“那老巫婆好吗?”

  梅琪大吃一惊。“露露,她是我妈!”

  “呃,这不能怪你,但也不该阻挠你回家和老友团聚。想想看,只要一张飞机票,我们五个人就能秉烛夜谈,把酒狂欢。”

  “见鬼,真是个好主意。”

  “那就答应吧!”

  “可是我——”

  “胡说,来就好,抛开一切跳上下一班飞机吧。”

  “讨厌,露露,”梅琪忍不住跺脚。“我真想去。”

  “那还犹豫什么?”

  梅琪倒出一箩筐的理由,仿佛要说服自己似的。“时间太仓促,只有五天的时间,而且届时要住母亲家,她会把我逼疯的。”

  “住我家好了,家里人多,多一个又何妨。”

  “我不能一路飞回威斯康辛去住你家,不行。”

  “那就在娘家过夜,白天我们一起游泳、旅游、逛街,我可以乘机好好享受一下,梅琪,好吗?”

  “噢,露露。”她的话动摇了梅琪的决心。

  “况且你不愁吃穿,何必在意飞机票的花费。”露露补充地说。

  “我的钱的确多得会令你吃惊。”

  “这是女性的福音。回来吧!求求你。”

  梅琪终于受不住诱惑,投降了。“好吧,你赢了,我去。”

  “噢——嘿!”露露快乐地大声欢呼。“赶快打电话订机位,一回来立刻通知我。我们星期二见!”

  梅琪挂断电话,对墙自言自语:“我要去杜尔郡。”她惊奇地对着墙壁摊开双手。“再过两天,我真的要回去了!”

  那两天,她三心二意地收拾行李,最后决定以崭新的面目出现。毕竟她在银行有一百五十万美金的存款。她首次决定要开始好好享受它。她先为自己订一张头等舱机票,其次上美容院做新发型、买新衣。

  星期二一早她搭计程车到机场,四小时后飞机降落在艳阳高照的绿湾。以往她和菲力出外旅游都事先计划,这种冲动的方式对她是崭新的经历,她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又掩不住兴奋之情。

  一路上她怀着近乡情怯的心情。车子转进溪鱼镇,故乡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悠闲的观光客三三两两漫步在路旁,行人任意穿梭马路,使得汽车寸步难行。布置活泼抢眼的小店夹道而立,其中一间标着“溪鱼杂货店”,那正是父亲工作的地方。她面露微笑,想象父亲站在白色的长砧板后,切肉做三明治的模样。

  嗨,爹地,她想道,我马上回来。

  她车行向西,速度缓慢地穿过枫林大道、百花绽放的草地、住家改装的礼品店,经过先锋广场、艾莎木屋和教堂,它们都和记忆中的一样。她驶过白鸥旅馆来到马路尽头,前方一个高耸的路标标明落日海滩公园的入口,树林敞开处正是壮丽的绿湾,夕阳下波光潋滟。

  她跨出车子,站在敞开的入口,以手遮阳,欣赏湖面的千帆片片。

  又回家了。

  她回到车里,掉头往回开去。

  沿路的交通慢如牛步,停车费漫天喊价,但她仍勉强站到一个位置,再往回走一条半街左右,才到父亲工作的杂货店。

  黄昏时分店里挤满观光客,她穿过前面的柜台,对惊讶的亚伯的太太美姬挥挥手,挤过人潮来到后面的柜台,只见父亲身着白色长围裙,正一面切肉一面和顾客谈笑风生。

  “新鲜吧?”他提高嗓门,盖过切肉机嗡嗡的噪音。“这头牛清晨六点才宰的。”他伸手关掉开关。“一份法国面包夹芥末和瑞士|乳|酪,一份裸麦夹芥末和美国|乳|酪。”他口说手动,干净俐落地包好两份三明治,过程不到3o秒钟。

  “还要别的吗?”他问。“我们还有密西根湖畔一带最好的马铃薯沙拉,马铃薯是我奶奶亲手栽培的,人人赞不绝口。”他幽默地对等候的客人眨眨眼睛。

  他们噗哧一笑。“不,这样就够了。”

  “前面结帐,下一位!”罗伊嚷叫。

  梅琪静静地观察招呼客人的父亲,心中再次感到惊奇。他谈笑风生的态度和居家时有如天壤之别,风趣的谈吐,高效率的动作,令人一看就爱,难怪客人会哈哈大笑,愿意下次再来,即使排队等候,也不会焦躁地迭发怨言。

  她伫立好半晌,才在他转过身时跨向柜台。

  “我要五毛钱买冰淇淋。”她静静地开口。

  他惊讶地转头。“梅琪?”他猛地转身,双手在围裙上擦呀擦。“梅琪甜心,我没有看错吗?”

  她很高兴自己来了。“没有,真的是我。”如果柜台低一点,他可能一跃而过,但是他只能绕过来,一把抱住她。

  “噢,梅琪,这真是惊喜。”他放开她。“你来做什么?”

  “露露游说我回来。”

  “你妈知道吗?”

  “不,我直接到店里来。”

  “噢,我真高兴。”他快乐的欢呼,再次楼住她,然后想到旁边还有其他的客人。他一手揽住她的肩转向旁观的人群。“我不是臭老头,这是我女儿梅琪,刚从西雅图回来,带来我生活中的惊喜。”他放开她,说道:“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大概吧。”

  他看看时间。“我还要45分钟才下班。你这趟会留几天?”

  “五天,我周末离开。”

  “这么短?至少聊胜于无。你去吧,我还有客人要招呼。”他回头走进柜台,在梅琪身后唤道:“如果需要加菜,叫你妈打电话来。”

  梅琪发动引擎开车回家,原有的兴奋宛如漏气的气球。她慢慢开着车,心想自己向来对母亲期望太多,以致每次回家只有失望。她将车子停在自小长大的家门前,静坐片刻才下车,房子本身毫无改变,两层楼的建筑,屋檐低垂,除了前院的石柱,整幢房子近乎正方形。石阶两侧分别种植矮树丛,院子旁边有几棵榆树,从外观看起来仿佛一百年后仍会屹立不摇。

  梅琪关掉引擎,静坐片刻。就她记忆所及,母亲向来一有动静,就匆匆奔向窗帘后面,窥伺邻居的一举一动,然后在晚餐时刻,兴高采烈地报告一番。

  梅琪砰地关上车门,近乎勉强地走向前院,栏杆两侧有一对石花盆,栽种粉红色的天竺葵,木头的地板年年涂上灰漆,看起来光可鉴人,连印着“欢迎”两字的擦鞋垫都无鞋印。

  她静静地拉开纱门,侧耳倾听。厨房传来收音机的音乐和水声。起居室宁静且一尘不染,因为菲娜向来严格规定进门要脱鞋,脚不能架在咖啡桌上,不能抽烟。壁炉旁边叠着三十年来从未燃过的一堆木柴,因为火后的灰烬会弄脏客厅。

  桃花心木制成的炉台和木制品闪闪发光,樱桃木的餐桌仍然铺着相同的蕾丝桌巾。

  这一成不变的布置令梅琪觉得舒适又窒息。

  餐桌左侧靠墙处有一道桃花心木楼梯,每次梅琪急奔下搂都会招来母亲一顿数落。“梅琪!木要蹦蹦跳跳的,没规矩!”梅琪拾阶而上停在窗前,菲娜正好由另一端走进来,她倒抽一口气地停住脚步,尖声大叫。

  “妈,我是梅琪。”

  “天哪,你吓死我了!”她一手捂住胸口,倚在墙边喘气。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我刚到……”

  “天哪,你至少也该先通知一声。你的头发怎么搞成这样?”

  “我只是试试新花样。”梅琪下意识地伸手抚摸昨天刚烫的新发型。

  菲娜别开视线,用手扇风。“老天爷,我一颗心还在喉咙口呢,你站在那儿真会把人吓出心脏病来。”

  梅琪走过去。“你不拥抱我一下吗?”

  “哦,当然。”

  菲娜就像她住的房子一样:矮胖、一尘不染而且古板过时,3o年来天天梳着相同的发型,一袭蓝色的宽长裤、白上衣、护士般的白皮鞋和围裙,鼻梁上架一副无边眼镜。

  梅琪走过去,菲娜草草拥抱她一下。“我的手湿湿的,”她解释道。“刚在厨房剥马铃薯皮。”

  拥抱结束,梅琪不禁有一丝失望,每当她向母亲寻求亲情的温暖,换来的总是失望。

  “嗯……闻起来好香。”她努力尝试。

  “我在做猪肉奶油浓汤,但愿晚餐还够吃。梅琪,我真希望你事先通知我。”

  “如果菜不够,爹地叫你打电话给他。”

  “哦?你到过店里?”又来了,一提及父亲,母亲就掩不住她的嫉妒心。

  “只有一分钟左右。”

  “算了,现在添肉太迟了,只能改油炸。”菲娜直接走向厨房的电话。

  “妈,别麻烦了,我可以买三明治。”

  “傻话!”菲娜径自拨电话号码。“美姬吗?我是菲娜。”她一面讲话,一面用围裙不住擦拭电话机。“请你叫罗伊带两块猪肉回家,好吗?”她开始擦拭柜台。“叫他准六点回家,否则汤会像昨天一样糊得不能下咽。”她挂断电话,转向洗碗槽忙碌地做事。“你爸下班后,总是慢吞吞的回来。昨天我告诉他,『罗伊,如果招呼顾客比准时回家吃饭更重要,或许你应该住在店里』,你猜他有何反应?”菲娜开始削马铃薯皮。“他一声不吭,径自走进车库里!这家里好像没有我这个人,他整天躲在车库里,还把电视搬过去看球赛。”

  “妈,如果你别处处唠叨,不准他吃爆米花,不准他把脚架在你的宝贝咖啡桌上,或许他就会留在屋里。”

  有时候,梅琪忍不住纳闷父亲如何容忍和她相处四十多年,她自己才到五分钟左右,却已经心浮气躁。

  “呃,你不是回家来听这些的。”菲娜的语气显示还有更多的下文。“你何不先将行李拿上楼,等我摆好桌子再叫你?”

  梅琪真想说她要住露露家,可是菲娜的独裁不容置之不理。即使年近四十,她仍缺乏抗拒的勇气。

  她卧室的布置仍然维持原样,往日的记忆引起一股渴望,梅琪踱至窗前,俯瞰整齐的后院。

  菲力,我好想你。有你在身边,面对母亲会容易多了。

  她叹口气放下窗帘,俯身解开行李。

  衣橱里面挂着一些父亲的旧衣服,还有一个塑胶套,里面是她参加毕业舞会的粉红色衣服。当年瑞克要求她穿粉红色礼服,并且送她一串粉红茶花编成的花环戴在手腕上。

  瑞克结婚了,而你竟然像个中年白痴一样,呆呆瞪着发霉的旧衣。

  她换下亚麻旅行服,换上崭新的牛仔裤搭配短上衣,喉间系条棉方巾,一副菱形大耳环在耳际晃呀晃。

  才进厨房,菲娜瞥她一眼。“这身打扮不嫌太年轻了吗,亲爱的?”

  梅琪打量自己一眼。“标签上没有限制购买者的年龄。”

  “亲爱的,人到中年还尝试扮成少女,看起来会很可笑。”

  梅琪气得肝火上升,如果再不离开,她可能会爆发开来,弄得以后四天鸡犬不宁。

  “晚上我要去露露家,她不会在意我怎么打扮自己。”

  “去露露家?才刚回来就要出去!我真不懂你!”

  妈,我确信你的确不了解,梅琪心想,转身走向后门,能逃开几分钟也好。

  梅琪在后院漫步,然后走进车库,车库的地面干净得不得了,电视就放在新建的木架上头。

  可怜的父亲。

  后门传来菲娜的呼喊声。“亲爱的,你到菜园替我采些新鲜的番茄来。”

  梅琪摘两颗番茄送到厨房门口,进门前在鞋垫上擦鞋底时,菲娜突然大叫道:“鞋子脱掉,亲爱的,地板昨天才上蜡。”

  罗伊到家时,梅琪已几近爆发边缘。她从车库迎向他,和他手勾着手一起走向大门。

  “真高兴你出来迎接我。”

  她微笑地捏紧他的手臂,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一些。

  “啊,爹地!”她叹口气,仰首望天。

  “你妈大概被你吓坏了。”

  “她说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

  “她那种人不会有心脏病,连心脏病都受不了她。”

  “你迟到了,罗伊。”菲娜打开纱门,不耐地指指他手中的东西。“我还得炸肉排,赶快把东西送进来。”

  他将东西递过去,她立即转身离开,罗伊独自站在门口,肩一耸,无奈地一笑置之。

  “来吧,”梅琪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新工作室有什么东西。”

  工作室内充满木柴的清香,梅琪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让她那般对待你,爹地?”

  “唉,你妈是个好女人。”

  “或许她善于烹饪和理家,但是她把人逼得快发疯,我只是偶尔回来无妨,可是你为什么要一忍再忍?”

  他沉思半晌。“我大概懒得和她吵吧。”

  “所以宁愿躲进这里。”

  “我喜欢做木工,曾经拿好几个鸟屋去店里卖。”

  “但你从来不想叫她闭嘴,说你自有主张?爹地,她太嚣张了。”

  他拾起一片橡木,用指尖摩挲。“你还记得奶奶吗?”

  “嗯。”

  “她也是如出一辙,对待我及你爷爷就像魔鬼班长在训练新兵。”

  “这样做不对,爹地。”

  “他们生前还庆祝金婚纪念日。”

  他们相视数秒。“爸,忍耐并不代表幸福,两者大不相同。”

  他将木块放在一边。“但是我这一代深信不疑。”

  或许他对,或许他在工作室足以享有宁静的生活。毕竟父亲这一代坚信传统的好妻子就是善尽打扫、煮饭和洗衣的责任,如果他认为这些已经足够,做女儿的又何必多管?

  她握住他的手。“好吧,忘记刚才的话,我们进去吃晚饭。”

  第四章

  莉兰住在一幢四周环着2o亩樱桃树、6o亩草坪和森林的百年老屋。多年前梅琪曾来造访,而今巨宅扩建,原来的游廊也改成生活空间。当晚8点一过,梅琪的车子已经驶进前院。

  引擎未熄火以前,露露已闻声狂奔而来。“梅琪,你来了!”

  梅琪奔过去,两人在半途相遇,泪光盈盈地抱在一起。

  “露露,我好高兴看见你!”

  “天哪,看你瘦了一圈,西雅图在闹饥荒吗?”

  “我就是回来养胖一些。”

  “嗯,你来对地方了。”

  莉兰跟着脚尖旋转一圈,展示她至少胖了2o几磅的身材,但是那棕色短发、具有传染性的笑容和迷人的淡褐色眼睛,依然有中年女性的可爱。

  她双手交握,侧身打量自己的身材。“奎恩说冬天保暖,夏天可以遮阳。”梅琪笑着前仰后合,一把被露露拖向大宅。“进来见见他。”

  高大魁梧的奎恩站在门口,一手牵着赤足着睡衣的小女孩。他的表情就像一位满足的农夫和快乐的父亲。“原来你就是梅琪,好久不见了。”

  “哈罗,奎恩。”她仰脸对说话徐缓的男人微笑。

  小女孩拉动他的牛仔裤。“爹地,她是谁?”

  他一把抱起小女孩。“这位是妈咪的朋友梅琪,”他转向梅琪。“这是我小女儿蕾丝。”

  “嗨,蕾丝。”梅琪对她伸出手。

  女孩把拇指塞进嘴里,害羞地倚着父亲的下巴。

  三个大人笑着进门,莉兰边走过补充:“两岁的杰斯已经睡了,真是谢天谢地。茱丽和丹尼出去骑马,16岁的爱嘉约会去了。泰德在城里当侍者打工,19岁的他正考虑加入空军,至于我们的长子保罗已经回学校去了。”

  露露的家宽敞而实用,布置虽不算豪华,却相当舒适,梅琪一眼就看出女主人持家的慧心。

  “你要上床了。”奎恩告诉蕾丝。“亲吻妈咪道晚安。”

  小蕾丝大声抗议和挣扎,但在奎恩的坚持下,还是乖乖的亲吻母亲的脸颊,被父亲抱上楼。

  “好了。”莉兰说道。“终于只剩我们俩。”她打开冰箱。“我有一瓶琴酒!”

  “来一杯吧,尤其是和我妈妈相处三小时以后。”

  “我们的魔鬼班长好吗?”

  “和往常一样。露露,我真不懂他怎么受得了,或许连上个厕所她都紧盯着他,以免他弄脏马桶盖!”

  “可惜,你爹真是大好人,大家都喜欢他。”

  “我知道!”梅琪接过酒杯,浅酌一口。“嗯,谢谢你。她随着露露走到另一端,露露坐在摇椅上,她则选择躺椅坐下来,手上抱个大枕头,娓娓述说她和父亲所受的批评。她们自在坦白地交谈,仿佛这么多年来从未分开过。

  梅琪述说自己从电视新闻中获知丈夫坠机身亡,那一刻的惊骇和感受;露露则形容三十八岁发现自己又怀孕的感觉。

  梅琪数说唯一的女儿离家上大学,她的孤独和寂寞;露露也承认同时养育七个碍手碍脚的小家伙,生活充满了沮丧和挫折。

  梅琪形容面对空床的寂寞,露露却回答:“我们仍然三人同睡一张床,偶尔暴风雨来袭,还有四人同睡的情况。”

  “我羡慕你,露露。”梅琪道。“你家充满生命力。”

  “我不愿割舍任何一个,即使偶尔感觉芓宫重得仿佛要下垂。”

  “菲力和我本来想要多生几个,”梅琪承认道。“但是我流产两次,现在又进入更年期。”

  “这么快?”

  “菲力死后三个月左右,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感觉胸口有电流般的悸动,一路延伸到手脚四肢,手掌脚底都湿了,好像发心脏病。我摇醒凯蒂,她送我就医,在检查室里面,护土询问我的症状,我才开始形容,它又发生了。护土看看我的脸说:『施太太,你几岁?』我觉得我发心脏病,她却问我年龄真是神经病,但我还是照实说38岁。她说:”这不是心脏病,只是阵发性的皮肤炽热感,是更年期开始的征兆。“

  莉兰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梅琪探身踢她一脚。

  “你觉得好笑,轮到你就不妙了!”

  露露终于安静下来,靠着摇椅双手放在小腹上。“天哪,我们已经那么老了吗?”

  “不是你,是我,因为你还在生小孩。”

  “不能再生了!现在我随时准备一包保险套!”

  她们再次哈哈大笑,然后梅琪握住露露的手。“你比费医生或任何团体的治疗还要好,谢谢你,露露。如果不是你通知大家,德妮、小鱼、丽莎和瑞克不会打电话,今天我也不会回家。”

  “他果真打电话给你了!他说什么?”

  “他明白我打电话的原因,担心我会自杀,但是我一再向他保证。”

  “然后呢?”

  “然后……聊些家常事,谈工作,谈家庭,他说他的婚姻很快乐。”

  “你该见见他太太,一个大美人,天生的模特儿。”

  “大概没时间。你猜他们为什么没小孩?真奇怪,瑞克以前常说孩子要多不要少。”

  “天晓得。”

  “呃,反正不干我的事。”梅琪伸伸懒腰看一看表。“噢,老天,快一点了!”

  露露陪梅琪走向她的车,夜很温暖,天空繁星点点。她们拥抱告别。

  “谢谢你在我需要时与我同在,谢谢你的关怀。”

  莉兰正色回答:“你能回来真好,希望你永远留下来。”

  梅琪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永远这个字眼。秋夜凉如水,雾气中充满秋收和熟苹果的芳香,杜尔郡的秋天向来美得令人心悸,她真希望留下来欣赏枫叶的变化万千。但是永远留着?和母亲一起?太难了。

  到家时梅琪发现衣橱上有另一道命令等着她。菲娜留言道:离开浴室要关灯。

  第二天早上四个成年人在露露家相聚,刹那间她们都成了往日咯咯傻笑、快乐的少女。

  她们又抱又跳,又哭又笑,争相叽叽喳喳,称呼彼此年轻时的绰号。

  她们比较家庭照,儿女性向、丈夫和工作;生活见闻、住家环境和健康情形;她们聊家人,谈论老同学,重温少女时代的回忆。

  她们播放老旧的披头歌曲,随着音乐摇曳起舞;手牵手在露露家的草坪漫步,荒腔走板地大声哼唱。

  第三天早上梅琪坐在厨房喝茶,尝试平心静气地同母亲闲话家常。

  “露露生活美满,我真喜欢她的家人。”

  “她不该让自己胖成那样。”菲娜批评道。“至于孩子更该少生一些,38岁了还生。”

  梅琪压下怒气为朋友辩护:“但是他们相处融洽,大的照顾小的。”

  “接近4o岁的女人应该更小心。万一生个智障地怎么办!”

  “妈,4o岁怀孕不像以前那样罕见,况且露露喜欢小孩,不是意外怀孕。”

  菲娜撇撇嘴巴,一边眉毛掀起。

  “洛琳呢?”她问。

  “小鱼似乎乐于当农妇。她和丈夫计划种植人参。”

  “人参!现在谁还吃人参?”

  梅琪再次忍住尖锐的反驳。菲娜越老越尖刻,除非是她赞同的,否则都批评得体无完肤,等她问及丽莎时,梅琪已气得想尖叫。

  “几年前我听说她丈夫自己开机械公司,结果赔得精光。她有没有提到?”

  梅琪真想立刻离开,免得脾气爆发。

  “没有,妈。”

  “我打赌她们都比不上你有钱。”

  妈,你怎么会这样?难道你没有一丝丝慷慨仁慈的心?梅琪起身将茶杯放进水槽里。“我和露露有约,中午不回来吃。”

  “可是你在家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两小时!”

  梅琪无意道歉。“我们要出去逛街。再到凯南岛野餐。”

  “你至少去过一百次了。还去干什么?”

  “旧地重游。”

  “那个老灯塔摇摇欲坠,一旦倒了,本郡又要负担!”

  梅琪在菲娜冗长的批评中掉头而去。

  整个早上,梅琪和露露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艺品店之间。其中一间是由红色的大谷仓改装成的,大门敞开,白花花的阳光洒落在松木地板上;屋椽吊着一束束的药草和干燥花。她们把玩各式各样的磁盘、锡童玩、古老的花边、瓦罐、咖啡壶和徽章。

  露露发现一个美丽的蓝色小花篮,装着干燥的矢车菊。提手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

  “噢,我好喜欢它。”她用一根手指拎着,有些爱不释手。

  “买呀!”梅琪在旁鼓吹。

  “不行,太贵了。”

  “我来买。”梅琪伸手接过来。

  露露夺回去放在原位。“噢,不可以。”

  梅琪再次抢回来。“可以。”

  “不行,你不可以!”

  “露露,”梅琪轻斥道。“我钱多得没处花,请你让我买下吧。”

  她们四目交接。“好吧,谢谢你。”

  一小时后她们漫步越过沙滩到凯南岛,游览灯塔和海滩,面向密西根湖吃野餐。梅琪戴上太阳眼镜,躺在毯子上。

  “露露,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说吧。”

  “我在艺品店说的是真话,我非常富有,却不在乎。”

  “我倒想尝尝富裕的滋味。”

  “他们给了我一百万的赔偿金,我却宁愿放弃一切换回菲力的性命。”梅琪翻身侧躺面对露露。“自从民航局判定飞机失事是人为疏失,我就知道今生再也不缺钱。”她掐手数算。“子女养育和教育费、生者补偿……”她愤怒地指着自己。“露露,你能想象菲力受苦而我拿钱的感受吗?”

  露露轻声探询:“你宁愿没有赔偿吗?”

  梅琪张大嘴巴,望着露露沉思,她翻身仰躺,一手捂住额头。

  “说愿意是很愚蠢,但是你不懂吗?西雅图的房子、凯蒂的学费、我们俩的新车都来自那笔赔偿金,我厌倦教烹饪、厌倦那些吵闹不休的学龄前儿童。但是银行空有大笔存款,却无人分享,即使要结交朋友,都怕对方贪图的是金钱,天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或许你需要一些改变和刺激。”露露坐起身子。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是谁?”

  “我的心理治疗师。”

  “既然都这么说,必有道理存在,现在我们必须想看看。”露露蹙眉瞪着湖水沉思。

  梅琪睁一只眼觑她一下,然后又闭上,嘴里咕哝地说:“噢,应该不错。”

  “嗯……让我们想想你最擅长的……啊,我知道了!”露露兴奋地跪起来。“哈町老宅!你知道老哈去年春天去世,房子从此没人住吗?那里可以改成家庭式的旅馆,只要——”

  “你疯了不成?我对旅馆经营一窍不通!”

  “……花钱整修一下。”

  “我不要被困在这里。”

  “只有夏天而已,冬天你可以飞到巴哈马钓凯子。你抱怨生活寂寞又讨厌空房子,那就买一幢可以让别人住的。”

  “不行。”

  “你天生就合适,家政学不就是烹饪、清扫和装饰吗?”

  “露露,我不要——”

  “而且你可以用古董装饰,以你的财力,可以搜罗全芝加哥和绿湾的古董和工艺品,把房子布置成巴尔的摩的大宅邸——”

  “我绝不住娘家附近。老天爷,连电话都是同一区。”

  “这点我倒忘了,你妈的确是大问题……”露露沉思地咬住下唇,倏地绽出笑容。“好解决,只要给她一块抹布,叫她刷刷洗洗,她必定乐此不疲。”

  “爱说笑!我绝不让我妈踏进那里。”

  “好吧,凯蒂暑假可以来帮忙,这里离学校不远,正是度周末的好地方,不正合你意吗?”

  “露露,别傻了,只有疯子才买那幢旧房子。”

  “你只管经营,其他肮脏的工作雇人手做。而且现在买下正是时机,冬天整修,明年观光季开幕。”

  “我不要经营家庭旅馆。”

  “那里地点奇佳,港湾的景色尽收眼底,客人一定排队上门!”

  “找别人吧,我还得回西雅图教家政。”

  “喂,西雅图冬天连日阴雨,你在那里无亲无故,情绪沮丧时无人可投诉,只能求助于团体治疗。”

  “这么说未免太愚蠢!”

  “难道不是吗?你需要时有谁帮助你?这里才是你的根,朋友全在这里,西雅图有什么吸引你的?”

  没有,梅琪咬着唇不愿回答。

  “何必固执呢?教书工作缺乏吸引力,房子又空虚……见鬼,我不懂你回去干什么?你渴望求新求变,问题在于怎么变?或许你不想经营家庭旅馆,但是尝试一下又何妨?你还坐着干么?东西收一收,我们去看哈町老宅!”

  “露露!”

  她已经起身整理毛毯。“你尽管留下,无论如何我都要去。”

  “露露!”

  但是露露已然挟着毛毯和背包走到十码外,并且扭头大喊:“那幢房子至少有一百年,你买下来就可以列入全美家庭式旅馆纪录里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要——”她蹒珊地起身追赶。“该死的柯莉兰!”

  哈町老宅是19o1年由一位艺加哥船运巨富为爱妻所建,但是大厦落成,爱妻已故,悲伤的船商不愿触景伤情,即将宅邸售予哈泰德家族。去年春天,哈泰德的孙子哈威廉年老病故,他的子孙都散居各地,只想将老宅求售分家。

  “我们先看周遭的环境。”“安家不动产”的缪爱莎做完简介后建议道。

  宅邸本身年久失修,衔接地面的部分只有一个破旧的小阳台,油漆斑驳,栏杆零零落落,但是梅琪仰头一望,看见一座漂亮的阳台俯瞰波澜万丈的湖面,而且二楼西南方还有她今生仅见最华丽的游廊,一根根的木柱支撑高帽般的屋顶。

  “噢,露露,你看上面!”她惊呼一声。

  “那是眺望台,”爱莎简单介绍。“就在主卧室外,想进去看吗?”

  爱莎避开破旧的后门,选择宽敞的前廊,穿越镶嵌彩色玻璃的橡木门来到宽阔的大厅。梅琪忍不住兴奋地惊呼一声,一座华丽的楼梯婉蜒而上,通向开阔的二楼走廊。

  即使霉味弥漫,梅琪依然忍不住心动。

  “整幢房子都以上好枫木为材质,而且专程由国外进口。”

  露露站在门口左侧说道:“梅琪,你看。”她掀开墙间的夹门,里面全是灰尘和蜘蛛网。

  爱莎迅速解释:“哈太太身故之后,哈先生任由房子荒废下去,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瑕不掩瑜。”

  大厅包括正式的会客室和相邻的音乐厅,大厅对面是餐室,后面是厨房,贮藏室和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