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华陷入了沉沉的丶慢慢的，回忆。
彼时她方是个刚届金钗之年的幼童，叶氏带着她参加前朝皇后娘娘的七巧节，也是在那场宫廷宴会，赵王对她一见倾心。
那天早晨的天气不太好，灰蒙蒙的苍芎下着绵绵细雨，连平日喜好喧腾的麻雀也不见几只，那是她第一次去，也是她第一次听见有关母亲的传闻。
从右相府到皇宫只要半个时辰，沿路也是上好的石子砌成，不至於颠簸，但她还是忍不住翻涌的呕吐感，哗地一声吐在马车上。
母亲心急如焚，一边处理车上的秽物还要安抚她，後来由一个年纪稍长的小宫女先领她去休息的宫殿。
领头的宫女小心翼翼，她木然地跟着，还要忍住肚子疼，安分的随他一起去凤仪宫的偏殿。
前朝的德乾后对他们颜家照拂有加，见她苍白憔悴的神态甚是心疼，还特地请御医来把脉，进进出出的宫女说着话，她听着听着，也有几分眉目。
她们说母亲原是娼馆的头牌，可是不知道为什麽，父亲铁了心要娶母亲进门，甚至为了母亲断绝和家族的关系。
直到她出世以後，家族被玩世不恭的颜砍，她的小叔败光，才不得已请父亲回去主持大局，父亲也从原本在学馆教书的老师，入仕做了尚书，後来颜家恢复以往辉煌，父亲拜官右丞，更举荐德乾后入宫，家族才正式承认母亲。
德乾后眸光慈爱，她虽入宫多年却无所出，如今看见年幼的颜倾华，更是想起自己未能出世的孩子。
御医走後，她卧在皇后的寝殿，皇后亲自照拂她。
「倾华，可还会不舒服？」德乾后衣着华美，微微倾身探着她灼热的额温，冰凉的护甲抵着额头，颜倾华倒觉得颇凉快。
「还好，多谢姨母关心。」颜倾华动动嘴角，连微笑都没有力气，她很疲累。
睡意袭来，她闭上眼睛。
等到她再次清醒，寝房里有个少年。
她不知道为何这个少年会出现在皇后寝殿，也不晓得为什麽皇后的侍从没有发觉，她睁着乌黑圆圆的眼珠，有些讶异他的出现。
少年好像也看她很久了，见她挣扎着坐起来，紧绷的唇弯弯，然後他对她笑了。
「你是颜家的小姐对吗？」颜倾华缓缓地点头，对方应该不是坏人。
父亲和她说过，这世上有小偷丶盗匪丶山贼丶还有凶神恶煞，但是眼前的少年一点都不像，虽然逆光，视野模糊，他看起来很温和，像佩玉纯粹，不加任何雕饰就倍感大气的质地。
然後，她也对他笑了，她喜欢他给她的感觉，母亲说宫里的人心险恶，但是他看起来就是好人，一个不会伤害她的好人，她单纯地想着，笑容更加甜美。
少年转过身：「我一定，会娶妳做新嫁娘的。」
後来他就离开了。
直到夜宴，他再次出现，一样潇洒的身影，和她今日印象模糊的少年几乎毫无出入。
他的背脊挺直，正气森然，母亲见她流连的目光，笑着说那是左相的二子，凤羽琼。
一觉清醒，她不适的症状缓解不少，也就留心注意着他。
皇后在主位上笑着和凤羽琼说话问候，然後他回座席的时候，淡淡的丶轻轻的目光往她这里飘。
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武周的民风开放，民间婚嫁是有感情基础的，不至於媒妁之言下就要嫁给一个陌生人。
今日他言必会娶她，所以她相信，这个少年一定会排除万难娶她。
所以她及笄之年的时候，颜家收到了婚书，当时颜硅助玄清帝登基有功，便赐婚太子，和颜倾慕，原本众人皆以为好事会落在颜倾华头上，她猜想，肯定是赵王和陛下说了什麽，才是赐婚二妹。
於是她一整天都喜孜孜地，还去恭喜颜倾慕。
她知道她一定会成为他的新嫁娘，这样就好了。
「你一直很好，你一定会娶我。可是，我必得嫁储君。」颜倾华的笑容苍凉淡薄，隐隐有无奈和不甘心。
赵王如数年前一样挺直的背，和少年临行前的身影重合，这些年，他变得太多，几乎看不出来少时的影子。
外头的凉风掀起他的衣摆，多了如雾般薄薄的伤怀，垄罩他的周身：「好。」
「若是有天，逆臣赵王叛乱，攻进京城，该如何？」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语气。
「不要。」她的声音轻颤，悲天悯人。
「我要带给这天下苍生幸福，不要有战乱，更无饥荒祸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起守护江山和百姓，我认识的赵王，先天下为先。他做不到让那些国民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他的雄心只有四海靖难，天下昌荣。」
＊
她不敢直视他离去的背影。
後来数十日，她卧病在床，拒绝一切宴席活动。
「小姐整日恹恹的，这可怎麽是好？」春华咬着绢子，闷闷不乐：「大夫来看过都说没用，咱京城的大夫什麽时候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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