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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阅读

作品:大明王侯|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26 14:37:14|下载:大明王侯TXT下载
  …您到底要我说什么啊?”

  今天绝对不是萧凡幸运日。

  萧凡的心跳得老高,苍白的俊脸冷汗不停的淌,可他却不敢抬手擦。

  当官的阴险啊!不论古今,当官的都是那么黑。前一刻还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喝酒,下一刻立马翻脸不认人,萧凡心中万分悲凉,同时亦悔恨无比。

  好好的干嘛去趟陈家这趟浑水呀?陈家是死是活与自己何关?烦恼皆因强出头,更让人不甘的是,萧凡刚出头便被人一碗酒给放翻了,这实在是件不长脸的事。

  曹县丞那张毛茸茸的虬髯脸愈发狰狞了。

  “他娘的!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子先一刀宰了你,然后去找陈四六问个究竟!”

  说罢牛角剐刀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对着萧凡的胸膛刺下去。

  萧凡大急,带着哭音说了一句前世冯导的经典台词。

  “大人慢着!慢着……我们刚刚一起吃过饭的,你还记得吗?”

  曹县丞:“…………”

  第十六章 细说利弊

  费了好一番口舌之后……

  “如此说来,你不是来自杀的?陈四六也不会利用你来做文章?”曹县丞瞪着萧凡,眼中杀意未褪。

  自杀?

  这个时代当官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萧凡长长叹息:“大人实在是目光如炬……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那你跟老子才喝了一碗酒就趴下是什么意思?不是算计老子?”

  萧凡只觉得胸腔中有股悲愤的情绪在蔓延:“大人,酒量小是天生的……罪不至死啊!”

  曹县丞楞了楞,然后慢慢收回了快抵到萧凡胸口的尖刀。

  萧凡松了口气。

  “你是陈家什么人?”曹县丞终于想到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萧凡恢复了惯有的温文微笑,面孔却带着几分余悸:“草民再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萧凡,乃陈四六未来的女婿。”

  “什么?你就是陈家的那个窝囊姑爷?”曹县丞吃惊道。

  萧凡苦笑,连刚到江浦不到两天的县丞都知道自己,看来自己的名气果真不小。

  姑爷就姑爷吧,还非得在前面加上“窝囊”二字,都八品官儿了,不知道修点口德吗?

  “大人实在是……直爽磊落。”

  曹县丞哈哈大笑:“本官以前是行伍之人,不懂怎么端官架子,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不像你们南人说句话还绕老半天圈子,好吧,就算刚才本官冤枉你了。你今日来找本官究竟有何事?”

  萧凡笑了笑,忽然抬头盯着曹县丞,道:“草民斗胆,想请大人放陈家一马。”

  曹县丞点点头,渐渐收起了笑容,看似粗犷豪迈的脸上一抹精芒飞逝而过。

  “本官为何要放过陈家?就因为你跟本官喝了一碗酒?”

  萧凡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请恕草民冒犯,说一句妄自揣度的不敬之语……”

  “你说。”

  “大人初来江浦便拿陈家开刀,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泄愤吧?”

  曹县丞闻言眉梢微微一跳,随即不动声色道:“不是泄愤是什么?”

  萧凡微笑道:“若不仅是为了泄愤,那就是为了立威了。”

  曹县丞一惊,眉梢再次跳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只是一双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曹县丞冷笑:“这江浦县倒真是古怪,商户的儿子敢打朝廷命官,陈家的窝囊姑爷却是个真人不露相的高人,老子堂堂八品县丞,整个江浦县除了黄知县,就是我最大了,你说说,我还需要向谁立威?”

  萧凡叹息道:“二老爷若要立威,当然是立给大老爷看了,草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好歹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草民第一眼看到大人,就觉得大人您是一个非常有上进心的人……”

  曹县丞脸色渐渐阴沉,望向萧凡的目光厉色愈盛。

  “就算本官要立威,跟陈家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陈家是江浦富户,也是低贱的商户,有钱而无势,对大人来说,拿陈家开刀是最合适的选择,大人要弄死陈四六,跟捏死一只臭虫一样容易……”

  曹县丞楞了一下,感慨道:“……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岳父,真狠啊!”

  萧凡面色微赧,他对陈家确实没多少好感,所以言语间也没见丝毫恭敬。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求情还是要求的。

  “……大人初任江浦县丞,手下一无人脉,二无根基,若换了旁人,自然是老老实实在知县手下办差,可大人与旁人不同……”

  “有何不同?”

  “草民听说大人曾是燕王殿下麾下的百户将领,燕王殿下对大人赏识有加,故累军功而迁文官,大人身后站着燕王这样高不可及的大人物,怎肯甘心在黄知县的手下低眉顺目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县丞?所以,大人初来江浦便欲拿陈家开刀,自然是有原因的,正所谓杀鸡儆猴,陈家再有钱,只是一户低贱的商贾之家,除之不会引起别人的诟言,同时却可以向黄知县示威,让江浦县衙内的大小官吏差役对大人心怀敬畏,大人以后施政自可任意而为,少了许多掣肘,甚至可以拉起自己的班底,在江浦县内与黄知县分庭抗礼……”

  还有一些猜测萧凡没敢说出口,略知明朝历史的他,知道如今燕王正是觊觎皇位,蠢蠢欲动之时,只待朱元璋一死,他或许便要打着“靖难”的旗号,行那篡位之事,此时将曹毅安排在离京城应天府旁数十里的江浦县做一个小小的县丞,其目的或许是把曹毅当成一颗钉子,牢牢的钉在京城后方,以备来日有大用,曹毅一来江浦就忙着立威夺权,想必也是为燕王将来起事做准备。

  不过这话却是打死也不能直说的,真说出来了,曹毅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杀人灭口。事关夺嫡争位,任谁也不会容许一个草民知道这个惊天的秘密。

  饶是如此,曹县丞仍被萧凡的这番话震惊了。

  萧凡说的没错,曹毅确实存着借除去陈家向黄知县示威的想法,他想用陈家的下场来告诉黄知县,自己是何等的强势,识相的话就别惹自己。

  这番作为自然瞒不过黄知县,不过曹毅并不在乎,来江浦上任之前,他已打听清楚,黄知县身后的靠山原本是应天府府尹张承宪,可在朱元璋执政时期,明朝的官员过的日子却是朝不保夕,特别是胡惟庸,蓝玉谋反案被挖出来以后,朱元璋大索朝堂,天下官吏近半被牵连进去,黄知县所一直倚靠的张府尹很不幸也被牵连下了大狱,也就是说,黄知县的靠山已经倒了。

  官场之上没了靠山,实在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所以曹毅这个原本属于知县下属的八品县丞也敢打起了知县的主意,他拿陈家开刀,向黄知县立威,却并不怕黄知县知道,原因自然很清楚,他的身后站着当今皇帝的第四子,燕王朱棣,如此牛逼的大人物做自己的靠山,就算行事张狂一些,旁人也不敢说什么的。

  别人看穿了曹毅的意图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介小民萧凡都能看穿,曹毅感到有些挫败。

  “难道本官的城府这么浅,做什么事都已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了?”曹毅苦笑,又像是自嘲。

  萧凡微微垂下眼睑,细声道:“大人菲薄了,草民只是妄自揣测上意,中与不中,全在大人一念之间,大人说不是,那便不是了。”

  “既然你说本官打算立威,那本官为何要放过陈家?”

  “大人,陈家虽是低贱商户,可陈家的存在对整个江浦县还是有很大意义的,陈家在江浦县经营多年,店铺众多,无论县衙还是民间,都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当今圣上倡农而恶商,商户的日子都过得战战兢兢,陈家若倒了,江浦县内的大小商户必会人人自危,届时城内商铺若因害怕朝廷抑商而关门歇业,米店不敢卖米,布庄不敢卖布,城内百姓因此而产生恐慌情绪,任此发展下去,百姓们也许会对大人除去陈家的举动多有不满,大人初来江浦,正是一展抱负之时,怎可因陈家而陷自身官声清名于泥泞之地?区区一个陈家,不值得大人付出如此代价,草民为大人官声前途计,故而斗胆直言,请大人思量。”

  第十七章 化解危机

  萧凡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曹毅摸着毛茸茸的下巴沉吟许久,然后不时抬眼瞟了瞟萧凡,目光中的含义很复杂,萧凡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眼皮直跳,不知道这位县丞大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只好强挤出笑脸,神态恭谨的站立一旁。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也许这番话有点牵强,可道理还是没错的,就看这位县丞大人如何取舍了,若他还是打定主意要灭了陈家,萧凡决定……回去赶紧收拾收拾,逃出去算了。

  陈家上下人人看不起他这窝囊姑爷,大难临头,他可没打算跟着陈家一起倒霉,正所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毫无意义的陪着别人殉葬,对大丈夫来说,当然是不能为的。

  官驿二进的院子内,冬日的寒风不时呼啸而过,院中的老槐树下,三人动也不动,沉默无声。一片枯黄的树叶摇曳着飘落下来,轻轻落在树下摆放着酒菜的石桌上。

  萧凡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他觉得很紧张。

  权力是个好东西,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可最终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站在曹县丞面前,等待着这位县丞大人最后的决定,他的一句话,可以定人生死。

  这还只是个最末等的八品官儿呀……

  萧凡忽然对权力有了一丝渴望,如果,自己也有这种一言定人生死的权力……

  良久,曹县丞饶有兴致的打量了萧凡几眼,忽然大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陈家若倒,本官的名声也许会跟着受牵连,背后被百姓戳脊梁骨的事儿,本官可不愿干,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于兵家而言,这是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萧凡心头一喜,这曹县丞倒也不是不讲道理。

  曹县丞似笑非笑,盯着萧凡道:“可是……就像你说的,本官欲在这江浦官场上立威,若不拿陈家开刀,这立威还怎么立?”

  曹县丞的眼神有点怪异,好象在试探着什么。

  萧凡想了想,笑道:“大人什么都不必做,已经是最好的立威了。”

  “哦?此话何意?”

  “大人,您的背景,相信县衙内的官吏们都已打听清楚,您是什么人,您背后站着什么人,他们早就知道,该害怕的会害怕,该敌对的还是会敌对,大人何必还要立威?此举实有画蛇添足之嫌……”

  抬起眼,萧凡注视着曹县丞,缓缓道:“拳头,只有在未打出去的时候,才最具有威慑力,一旦打出去,力道再大,别人也不会再害怕了。大人亮出拳头,蓄力而不发,相信县衙上下谁也不会愿意当这第一个挨揍的人,大人的威严,无形中便立了起来。可是大人若拿陈家开刀,不论手段多么狠厉,在县衙的各位老爷们心中,大人亦不过如此,旁人失了畏惧之心,此举倒落了下乘……草民这点浅陋见识,让大人见笑了。”

  曹县丞静静的听萧凡说完,眼中渐渐露出奇异的色彩,想了想,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真不错!想不到这小小的江浦县竟是卧虎藏龙之地,本官算是长见识了!你真是陈家女婿?你有此等见识,怎么会……”

  曹县丞说到一半便住了口,不停的摇头叹息,似乎在为萧凡不值。

  萧凡揉着鼻子,心里有点不高兴了。为什么一提到自己是陈家女婿,都是这副表情?好象是我自甘堕落似的,我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关你们什么事?我就喜欢做吃软饭的小白脸,不行吗?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曹县丞忽然问道。

  萧凡拱手长揖道:“草民萧凡。”

  曹县丞点了点头,萧凡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位曹县丞才算对他真正有了印象,在曹县丞心里,他是萧凡,有名有姓,不再是“陈家姑爷”这个代号。

  曹县丞盯着萧凡半晌,然后正色道:“罢了,如你所愿,陈家那小子冒犯本官的事儿,本官不追究了,这就像摇骰子,陈家赢了我一把,我又赢回陈家一把,两两相抵,下一把本官做庄,咱们重新玩过便是。”

  萧凡松了一口气,朝曹县丞感激的笑了笑,躬身长揖道:“草民代陈家多谢大人深明大义。”

  曹县丞摆了摆手,笑道:“狗屁大义!老子是觉得现在收拾陈家有点不划算而已,回去叫陈四六给老子小心点儿,下次别再犯到老子手上。”

  萧凡擦汗,给你杆子不知道顺着爬,这人当官当得未免太没技术含量了……

  萧凡急忙应是,语气神态分外恭谨。

  曹县丞饶有兴致的打量萧凡,半晌才悠悠道:“陈家虽说躲过了一劫,可保得了这次不一定保得住下次,你这姑爷能当得了多久?难道没给自己做个长远的打算么?我看你也不像别人所说的那般窝囊,敢一个人来我面前为陈家分说,单只这份胆识已是平常人所不能及的,我大明的商户毕竟只是低贱之民,你又何必寄人篱下做那万夫不耻的商户女婿?”

  萧凡一脸淡然的微笑:“做个窝囊姑爷有何不好?陈家供我吃,供我穿,每月还给我发例银,过不了多久,还能白得一漂亮媳妇儿,这么惬意的姑爷,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曹县丞瞠目结舌,良久,这才叹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胸无大志了……”

  想了想,曹县丞忽然惊觉道:“咦?不对!你为陈家求情,你大可把刚才那番话直接说出来便是,可你为何还跟老子喝酒,而且一喝就醉,在桌子上趴了老半天,绕这么大个弯儿到底什么意思?”

  萧凡也楞了,是啊,我直接跟他说事儿不就完了么?干嘛跟他喝酒?而且一喝就醉……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干嘛绕这么大的弯子?

  萧凡糊涂了半天,这才一跺脚,悲愤道:“草民那不是随口一说么?谁叫您硬要我一口气儿喝两斤酒的,草民要换个二钱的杯子,大人您死活不让……”

  曹县丞愕然:“…………”

  …………

  …………

  恭敬的施礼之后,萧凡离开了官驿。

  老仆人盯着萧凡的背影,凑近曹毅的耳边,轻声道:“老爷,凭他这几句话,您就这么轻易放过陈家了?”

  曹毅眯着眼,轻轻笑了笑:“他那番话当然不能令我改变主意,可是,他的话却给我提了个醒儿,此处是江南之地,正如他所说,我一无根基,二无人脉,若刚上任就把陈家给灭了,动静未免太大,此地离京师甚近,若传到有心人耳中,恐怕会给殿下添许多麻烦,罢了,暂时放一放吧,一个陈家而已,收不收拾,无关大局……倒是这个姓萧的小子,呵呵,有点意思……拳头只有在未打出去的时候,才最有威慑力,嗯,这话倒是颇有道理……”

  陈家的危机解除了。

  萧凡回到陈府,当着陈四六的面,将这事随意的说了几句,整个陈府瞬间起来。

  萧凡受到了如同凯旋英雄般的厚待。

  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陈家得罪了新任县丞的事,早已传遍陈府上下,陈家上到主人,下到杂役仆人,这两天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官差忽然拿着铁链枷锁上门,将府内上下一干人拿进大狱,陈家从此在江浦县销声匿迹,不复存在。

  心理上的恐惧最令人煎熬,就在陈府上下几近绝望的时候,没想到平日看起来窝囊懦弱的疯子姑爷却孤身一人进了官驿,为陈家求情,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曹县丞放过陈家的,可结果却是显而易见,陈家终于平安无事了。

  破一个死局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投其所好,细说利弊,这个局自然就破了。

  这世上很多事情银子搞不定,但几句说到点子上的言语却可以轻松化解。

  萧凡的运气不错,他在适当的时机,说了适当的话,陈家无事了。

  萧凡在前堂,用一贯淡淡的语调,告之事情的结果后,无视陈家父女或惊愕或感激的目光,云淡风轻的转身走了出去。

  前堂外,陈管家的腮帮子仍旧高高的肿着,不过望向萧凡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敬畏,萧凡走过他身边时,向来对萧凡没有好脸色的陈管家,居然向萧凡躬了躬身子,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毕恭毕敬的目送萧凡回了卧房。

  一脸淡然的萧凡其实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金麟岂是池中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是萧凡对自己的评价,很客观,但两句诗貌似有点不搭旮……

  萧凡回到卧房后,陈府马上在大门口放了一串又长又响的鞭炮,其中的含义不言而明。自然是庆祝陈府上下死里逃生,避过了一劫。

  而陈府的那位窝囊姑爷……

  没有谁再敢用“窝囊”二字形容他了。孤身一人进官驿,在曹县丞面前为陈家求情,终于令曹县丞改变了主意,放了陈家一马,可以说是“挽狂澜于即倾”的英雄式人物,这样有勇有谋的事情,窝囊的人能干得出来吗?

  所以,陈家的姑爷是个有本事的姑爷,有事实为证。

  此后几日,萧凡忽然发现自己在陈家的地位莫名其妙高了起来。

  人都是势利的动物,有本事的人不论在哪里都能得到别人的尊敬和追捧。

  萧凡的生活无声无息间发生了变化。

  看到的鄙夷目光越来越少了,看到崇拜讨好的笑容多了,每日的饭菜肉多了,月例银子也由五钱涨到了一两。就连平日里从不拿正眼看他的丫鬟们,如今也惊喜的发现,原来咱家姑爷竟是如此英俊秀朗,于是,丫鬟们看到萧凡后,面色羞涩,眼泛春情的也越来越多了……

  如果吃白食也算一种事业的话,萧凡无疑迎来了事业的上升期。

  萧凡面无愧色的接受了这种变化,他觉得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享受高待遇,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至于萧凡怎样说服曹县丞放过陈家,陈府的下人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讨论得多了,各种各样版本的传言也多了。

  有的说萧凡其实是曹县丞出了五服的亲戚,所以在曹县丞面前面子甚大,放过陈家自然顺理成章。

  也有的说萧凡见了曹县丞后突然发了疯病,拿刀子抵着曹县丞的脖子,曹县丞害怕之下,不得不放过陈家……

  …………

  …………

  听到这些传言,萧凡只好苦笑,同时对陈府下人们疯狂的想象力表示出一定程度的敬佩。

  不过萧凡知道,必须出来辟谣了,不然若任由别人猜来猜去,传言只会越传越疯狂,若传到曹县丞的耳中,恐怕那位貌似豪迈的县丞大人会忍不住抄刀上门宰了自己。

  所以陈家姑爷开始了说书,他把说服曹县丞的过程编成了段子,分出了章回,开始在陈府的前院侧花园内摆起了摊子捞外快,想听陈家姑爷说书的下人们,只消花上五文钱,就可以在花园内占个位子,听姑爷娓娓而道说服曹县丞的惊心动魄的过程。

  这笔生意实在是个双赢的好主意。

  下人满足了好奇心,萧凡赚了钱,皆大欢喜。

  “啪!”惊堂木大拍,今日的说书开始了。

  “……上回说到,萧姑爷智闯官驿,曹县丞折节下交。”

  “……好一个曹县丞!只见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正所谓‘识遍天下县丞,心中自然无/码’……”

  “二人一见,惺惺相惜,激动之下,稀里哗啦就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

  “哇——”下人们哗然,悠然神往。

  一番胡遍乱造的鬼话说完,萧凡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望着周围密密麻麻张大了嘴的下人们,斯文的微笑:“好听吗?”

  下人们猛点头。

  “意犹未尽对吧?”

  下人们继续猛点头。

  萧凡高兴的笑了,笑容有点坏坏的味道:“以上内容纯属虚构,故事讲完了,该干嘛干嘛去,散会!”

  第十八章 陈氏先祖

  别人纷纷猜测他是怎么说服曹县丞的,萧凡当然不能明说,有些话稍微说深一点,就必然会涉及到燕王夺嫡上面,这个话题太敏感太要命了,稍稍触及都不行。朱元璋现在还活着,燕王朱棣不敢露出丝毫反相,至于他为什么要将曹毅这个军中百户转行成文官,又镶在离京师应天府数十里之近的江浦县当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

  好吧,萧凡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区区一介草根小民,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能说,会要命的。

  穿越时日久了,萧凡渐渐发现,原来穿越者的优势并不太明显,哪怕有点未卜先知的本事,身为草根小民,他也没资格去玩这个属于大人物之间的游戏。

  还是做个观众吧,萧凡美美的打算着,也许有点不思上进,可这种态度是最安全的。

  萧凡愿意做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至少目前这个阶段,他还没产生什么很过分的想法。

  朱元璋,燕王,朝廷,这些对他来说,还是很遥远很陌生的名词,他只是个凡人,在人世间最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看天际云卷云舒。

  萧凡可以假装不知道朱棣将曹毅安插在江浦县的用意,但陈四六却不能假装不知道萧凡救了陈家,身为家主,而且是个以赚取银子为目的的商贾之家的家主,别人欠了陈四六的债,陈四六会愁得睡不着觉,同样的,陈四六若欠了别人天大的恩情,他照样也会愁得睡不着觉。

  商人信奉的是“无利不起早”,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可若别人将天大的回报预先付给了陈四六,陈四六未免更加心惊胆跳。——这要自己付出多高的风险才能对得起这样的高回报?

  陈家的危机解除三天了,陈四六也失眠三天了,早起照镜子,陈四六颓丧的发现,自己居然瘦了,以前富态得像个肉球般的丰满身材,竟然无声无息的瘪了下去。

  这简直是个悲剧。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陈四六一直认为这话太夸张了,泉都涌给萧凡了,自己还剩什么?那还不如被曹县丞灭家得了。

  可不给又不行,身为精明的商人,虽然不知萧凡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曹县丞放过陈家,但陈四六隐隐觉得,那位新来的县丞大人也许对萧凡的印象不错,印象差的话萧凡肯定说服不了他。萧凡救了陈家,若自己对他一点表示都没有,传到曹县丞耳中,陈家有好果子吃吗?

  于是,问题又绕回来了。——该给萧凡一个什么样的回报呢?这个度可不好拿捏呀。

  把女儿嫁给他?——考虑考虑。

  家产分他一份?——这个……如果他不提,自己就假装不知道。年轻人还是上进一点的好,不能坐享其成。

  月例银子多给他一点?——这倒是可以。

  陈四六望着镜中日见憔悴的自己,终于咬了咬牙。

  “来人,叫萧……贤婿来前堂见我。”

  当萧凡一脸淡然的走进前堂时,陈四六早已恢复了以往笑眯眯的憨厚模样,肥肥的身子被太师椅的红木扶手挤压得变了形,一圈又一圈,就像广告里的固特异轮胎似的。

  陈四六正眯着眼睛欣赏一幅字画,不时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仿佛深陷字画的意境中不能自拔。

  萧凡皱了皱眉,他很讨厌陈四六这副模样。

  因为他碰巧知道,陈四六其实是个文盲,除了帐本上的数字外,其他的字一概不识。

  文盲摆出这副附庸风雅的模样就有点恶心了。

  陈四六猛然睁开眼,好象刚看到萧凡进来,于是笑吟吟的招手道:“贤……婿快来看,呵呵,我刚从墨林轩买来一副先祖的真迹,这是陈家的传家宝啊,身为陈氏后人,怎能让它流落外人之手?祖宗保佑,终于让我买到了……奶奶的!花了我一百两银子,一点折扣都没打,墨林轩的老周真是个黑心的王八蛋……”

  最后一句话充分暴露了陈四六的商人本质。

  不过陈四六这种守孝的精神却是为人子者的典范。

  萧凡闻言不由肃然起敬:“不知岳父大人的先祖是哪位高贤?”

  陈四六眼中露出得意的光芒,然后故作惊讶道:“我陈家的先祖你都不知道?贤婿啊,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为人子者不可数典忘宗,记住了,陈家的先祖乃初唐时的陈子昂,人称拾遗先生,呵呵,贤婿啊,我陈家也算是名家之后了……”

  萧凡大吃一惊:“陈子昂是令先祖?真的吗?啊!这可真是久仰了……小婿能做陈家的女婿,实在是无上荣光,不知岳父大人可否将族谱借小婿瞻仰一番?陈子昂是您祖上哪一代的先祖?”

  “这个……”陈四六肥脸一窒,然后迅速浮上一抹尴尬之色:“咳咳……族谱我忘记搁哪儿了……反正他是我祖宗没错!咱们还是先来瞻仰一下先祖的真迹吧……”

  萧凡立马露出明悟的神色。

  明白了,老丈人这是顶着个陈姓乱认祖宗呢,这种行为相当于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跟前世的高丽棒子颇有相似之处,一样的无耻。

  不过陈四六的心理萧凡能够理解,人有了钱就会生出很多高层次的想法,找个名人做祖宗是很正常的,名利双收嘛,连洪武皇帝朱元璋都不能免俗,开国之后死乞白赖的硬说宋朝的朱熹是他祖宗,全国人民对老朱很无语……

  萧凡有点怀疑,是不是明朝初年的人都有乱认祖宗的毛病?这算不算一种时尚潮流?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是不是也赶个时髦,翻翻历史书,看哪位萧氏名人适合当自己祖宗,西汉萧何?还是南院大王萧峰?

  萧凡很厚道的没去揭穿陈四六,人家哭着喊着非要认名人做祖宗,自己也不好拦着不是。毕竟人家好这一口……

  陈四六面带得色的将手中的“先祖真迹”缓缓朝向萧凡,泛着淡黄的古色竹纸上,几行龙飞凤舞的行草跃然而现,萧凡不由心神一凝,这可是古董啊,活了两辈子,总算第一次见到古董长啥样了,萧凡有点小激动。

  萧凡微微弯下腰,细心的观赏着纸上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字迹,陈四六小心翼翼的高高举着,不无炫耀之色的大声念着纸上的诗句,声情并茂之至:“‘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此乃先祖亲笔所书,其忧国忧民之情操,吾身为拾遗先祖后人,思来仍忍不住怆然而涕下啊……”

  萧凡愈发肃然起敬,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直起身子,由衷的夸赞道:“岳父大人的感情真丰富啊,不过……”

  “不过什么?”

  “少了两个字啊,岳父大人……”萧凡面带异色道。

  “少……少了两个字?”陈四六愕然:“什么意思?”

  萧凡望向陈四六的眼神有点复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几个字?”

  “二十二个字。”陈四六飞快的答道,算数方面他很有天赋。

  “您再数数这幅字,上面有几个字?”

  陈四六一惊,翘着粗如萝卜的手指,来回数了好几遍。

  “二十个。”陈四六肥脸狠狠抽搐了几下,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萧凡点头夸赞道:“岳父大人真聪明,……所以,它少了两个字。”

  “……莫非先祖故意少写了两个字?”陈四六脸色有些难看了,可提的问题仍不失天真烂漫。

  萧凡缓缓摇头,用几分可怜的目光看着陈四六,他是认真的人,爱岳父,但更爱真理。

  “咳,事实上……”萧凡瞟了陈四六一眼,一本正经道:“这上面写的确实是一首诗,不过与令先祖没什么关系,它有个名字,叫‘静夜思’,作者不姓陈,姓李。”

  “静……静夜思?何谓静夜思?”陈四六一脸懵懂,肥肥的老脸微微出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啊岳父大人……这首诗五岁的孩童都背得的。”

  陈四六像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似的,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识字?”陈四六满脸惊愕。

  “略懂。”萧凡矜持的道。

  良久……

  “狗日的老周,骗了老子一百两银子!”陈四六肥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的大声咆哮。

  萧凡望着歇斯底里的陈四六,目光满含同情。

  没文化真可怕。

  痛骂半晌,陈四六扑上前将手中的“先祖真迹”刷刷刷撕了个粉碎,然后捂着胸口满面痛苦的坐了半天,这才悠悠叹气道:“贤婿啊……”

  “小婿在。”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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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各位的打赏和推荐,在下深铭五内。。。

  那啥……前几天太浪费了,没精了,等明天再补给各位,聊表感谢。

  再p再s:明天两更。

  第十九章 许愿神灯

  陈四六的脸变得很快,不愧是商人,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过硬,刚才被骗的事情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提起正事的时候,他的脸上马上恢复了以往和善憨厚的笑容,看起来令人倍儿有安全感。——陈家庞大的家业就是靠他这张憨厚的肥脸混来的。

  “贤婿啊,你今年多大啦?”陈四六堆着笑脸,跟萧凡拉起了家常。

  “小婿今年十九,已近弱冠了。”萧凡回答得很有礼貌。

  “十九……明年该行冠礼了,开春以后,我便带你去陈家祠堂,请县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学究,热热闹闹的给你办一次行冠大礼。”陈四六亲热的说道,边说还边拉起了萧凡的手,不住的摩挲,摸得萧凡浑身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

  这人什么毛病?说话就好好说,干嘛非得拉着手说?还摸来摸去的,恶不恶心?

  毕竟是长辈,萧凡不能太拂他面子,只好任他吃自己的豆腐,还不得不挤出一脸难看的笑容。

  “多谢岳父大人,小婿感铭五内。”萧凡嘴上感激,眼睛却盯着被陈四六抓着的手,忍着恶心看着陈四六不住的摸啊摸啊……

  陈四六浑然不觉,仍亲热的道:“贤婿啊,你双亲走得早,幸好当年你父与我定下了这门亲事,否则这世上就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多么凄凉……”

  摸啊摸啊……

  陈四六越说越动情,眼眶很快泛了红,语声哽咽:“……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父亲去了,可我还在,岳父如父,可惜我这几年一直在外奔波,对你殊乏照料,贤婿啊,为了这个家,我对你太过疏忽,你不要怪我才是……”

  摸啊摸啊……

  萧凡赶紧一副情动的模样,顺势抽回自己的手,长揖道:“岳父大人言重了,陈家肯收容我,已是天大的恩情,小婿一直铭记在心,常思涌泉相报,怎敢责怪您呢。”

  商人果然是商人,连感情都是先见效益再投资,萧凡对这位岳父又多了几分了解。若非他帮着陈家解决了这次危机,恐怕陈四六早已毫不怜悯的将他赶出府了。

  陈四六叹息,又一把抓过萧凡的手,摸啊摸啊……

  “这次陈家得罪了曹县丞,多亏贤婿斡旋游说,才免了陈家灭门之危难,陈家上下对你实是感激万分……贤婿啊,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毕竟已是一家人,你不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陈家有的,我都愿给你!”

  看着萧凡有些呆楞的表情,陈四六又补充了一句:“……不论是人是物,都可以,你是我最看重的女婿啊!”

  陈四六将“女婿”二字咬得非常重,这样的暗示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是的,陈四六忽然想通了。

  把女儿嫁给这个穷小子,其实也不错。

  陈四六这样想的出发点当然不是因为当年的承诺。

  曹县丞虽说已放过了陈家,但他心中对陈家必然还是有些芥蒂的,官员都好面子,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踹了朝廷命官一脚,这个面子丢得可不小,尽管萧凡不知用什么办法劝住了曹县丞,可这位二老爷心头的火却不是一天两天能压下去的,此时若不赶紧以低姿态拉拢讨好萧凡,向那位县丞大人释放善意,万一哪天曹县丞不爽了,又拿陈家开刀怎么办?

  一想到那位曹县丞后面站着的燕王殿下,陈四六就头皮发麻,那岂止是靠山呀,简直是喜马拉雅山脉了,这样的大人物对陈家生了怨隙,等于是在陈家人头顶上悬了一把鬼头大刀,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

  所以说,在陈四六的心里,陈家目前还是没有度过危险期,这个时刻,拉拢萧凡是最好